会议室的椭圆形桌面中间,摆着当季的夹竹桃、芍药和无论什么时候都永远不会出错的百合。十二把木雕花的皮制椅子,四把在这边,八把在另一边,林妙妙口中所说的“大人物”就在其中的几把椅子上。仲夏的燥热空气在这里完全被隔离在外,只有花香与茶香,把这个不大的空间渲染的清净怡人。
弗拉斯特大陆的四位来客,执政官议长夫妇以及他们的记录员,与姬临学院的八位代表相对而坐。窗户的玻璃调成了阻隔光线的暗色调,每个人的面前有新泡的茉莉绿茶和刚出炉的凤梨酥,姬临学院可以说是很迎合约尔曼冈德的习惯,在正式的会面时永远为他们准备了可口的小点心。
“几十年没见了,执政官先生一如当年。”陈末夏坐在当中的位置向对面的男人问好“羲姬女士也和从前一样的风姿出众。”她目光平静地划过对面女人的脸,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和她的主人冷淡的点头示意,仿佛从未认识过这个普通的人类女性。陈末夏不动声色,将旧友重逢的喜悦抛在脑后,假装她们已经遗忘了彼此,假装她们从未有过共枕同眠的时候,也不再去想她们曾经有过那样长的一段时间,共享过彼此的生命。
“陈校长却和从前大不一样了,这个学院繁荣的像一个小国家一样,人类的智慧真是令我们十分意外。”约尔曼冈德笑着扫过对面几人的脸,在相对更陌生的郭启宁与张封鸿面容上逡巡了好几次。
“执政官先生就别开玩笑了,不过是个学校而已,这话要是传出去,我们就更难做了。”郭启宁笑容可掬的开口,瞥了一眼身边的陈末夏。这个女人比穆曦微更加的难缠,她对学院高层之间,对她自己身边的权力更迭与交缠看得比谁都要清晰明白,矛盾与斗争的苗头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上的浪花一样,她却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紧不慢的撑着一叶扁舟,无论怎样的大浪迎头打过来都在她的桨叶下化险为夷。
约尔曼冈德并未立刻开口回应,他的面前,小小的甜点叉悬浮着来回动作将盘子里的几块糕点一一切割开,在他的控制下,钢叉切开酥皮与果肉仿佛烧热的利刃分割黄油一样干净利落“说说而已,郭主席也太过敏感了。如果别人不喜欢您的敏感,可是会有大问题的。”他放下甜点叉,伸出手来将自己的盘子和羲姬的盘子交换后,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李清弈看着对面的羲姬,她似乎并不关心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约尔曼冈德替她切好了恰好能入口的点心,她也只是敷衍般捻起一点来品尝,之后就完全归于不谙世事的漠然。曾经她是一个那么爱尝试人间界各种奇奇怪怪美食与特产的单纯的精灵,甜的发腻的奶油蜂蜜马卡龙,辣的直冲眼睛的红油火锅,还有曾经一起玩的满手泥浆的陶艺,有他们通宵对战留下来难以逾越的游戏记录,插的歪七裂八的干花盆栽还放在他书房的桌面上,他温柔的妻子日复一日的抹去上面积累的灰尘,可是这段令人刻骨铭心的友谊已经在长久以来的疏远中面目全非了。有时回想起他们御剑而飞的那一天,既像是昨日,又恍如隔世。
“大家都没那么多心思,执政官先生这么替我们担心,真是令人意外。”赵扬帆看着约尔曼冈德的动作不可说不惊讶,事实上,他们每个人都从未亲眼看见过这对神秘夫妇的相处模式,羲姬的老朋友总是不免觉得她被约尔曼冈德带走之后身陷囹圄,他们甚至策划了一场万无一失的“营救行动”来令她逃离苦难和折磨重获自由,可是却在见到她时被毫不犹豫的拒绝,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他们再也没有了来自于人类的单方面交流。他的心里有些苦涩,也许身边的人们心里有些讶异有些意外,可是他却还多了几分羡慕,妻子坐在身边,遥远的好像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他们的相处永远都是那么的融洽契合,有时候他宁愿他们并不和谐,也好过这份幸福总是生硬又突然的戛然而止的痛苦。
“抱歉,校长先生,执政官先生。有一些私事要处理一下,诸位先聊。”穆曦微抓着手机站起来向众人附身示意后,快步向大门走去。她穿着姬临学院的教师制服,一步裙背后分叉,包裹着黑色丝袜的小腿被会议室集中的灯光照的灰白,黑色的高跟鞋底露出来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浆,从中生长出一个憔悴的曼丽女人,回望整个会议室的一片狼藉。
约尔曼冈德饶有兴致地注视穆曦微的身影,直到她经过了自己这一排座位走入了视野盲区“您与穆小姐的关系真是令人羡慕……”
赵扬帆总觉得他有些意味深长,但一时之间却摸不清他究竟有什么意图,只好礼貌的道了声谢,违心的应和了几句。
好在对方没有再继续纠缠,而是抛出了令人警惕的话题“很好奇贵校对我们的研究进行到什么地步了,你们讲眼见为实,总是读报道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头疼的事。”他挥挥手,给在场几人半空的茶杯里注入了新的热水,看起来像是展现了十二分的诚意。
“执政官先生的话可令我们有些紧张了,在场的各位对您都很防备呢。”陈末夏看着正对她而坐的男人,对方看起来与三十余年之前没有半点区别,也许会让人觉得随着时间推移他永远都在原地止步不前,可是她知道对方一定殚精竭虑谋划着筹备着。她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他看起来未必全副武装但一定是有着万全之策,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当她看到对方眼中意味不明的微光时,她知道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拉开了序幕。
约尔曼冈德当然明白陈末夏在说什么,不得不说,人类的意志力和坚持不懈的行动力实在令他意外,如果说李清欢对于枫兮死因的追查还依赖于她背后的李家对异种能量千百年来的融合运用,那么这座学院就是在以属于人类的科学将异种能量以及每一个异种族的血脉基因进行透彻的剖析,他们对能量的运用逐渐的得心应手,对种族的认知正在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当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已经无法渗透进入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时,他知道这场实力悬殊的战争,终于进行到了最有趣的部分。
主角并未开口,是尔萨替他说出了接下来的话,事实上在他看来这场会议根本无需他的主人出席,也许他只是希望看到妻子与故友相逢开心的样子而已“校长先生,用人类的方式来类比,我们好比带着资金前来投资的股东,想要知道项目的总体进展,是相当合情合理的。”
这番话说的不无道理,陈末夏酝酿着拒绝的言辞,太激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太委婉又怕起不到预期的效果,左右为难让她一时缄默。
“当然,对于异种族的朋友我们一向是坦诚相待的,只是有时候得不到期望中的回应,难免泄气退却了。”郭启宁接过话锋,回应的很是不留余地。在他看来,异种能量的操纵者运用者,无论是身边的执行官还是妖怪,都一样的令人心生防备。这个不知道活过多少年的老妖怪,更是不容小觑。但是他更加相信最强大的力量和武器是掌握在人类手中的,他们把属于人的智慧和仿佛是偷来的神的力量相结合,那将超越一切“对于异种族的研究还远未及它的大门,说来惭愧,还是暂容我们藏拙吧。”
“你误会了,主席先生。”约尔曼冈德的脸上绽开了一抹毫无破绽的笑容,笑意在他乌黑的眼中一丝一缕的舞蹈交缠,融合了嘲弄、玩味、和难以捕捉的挑衅。他停下话语端起了茶杯,人们还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解释,可是他只是认真地品尝着新鲜茶叶的香气,视若无睹。
桌上热茶的水汽扶摇而上,与屋内逐渐升高的气压一样,显露出山雨欲来的最后一丝难得的安宁。
穆曦微抓着洗手间隔间中的扶手叉开腿弓着腰,马桶里是暗红色的污血和一团团黑色的黏稠物,为了避免自己身上沾染血迹,她靠后站的有些远,一只手捂着胸口衬衫上的蕾丝边,这导致她不得不以一种极其费力的姿势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倒下,并且极力地维持自己意识的清醒。困意一阵阵袭来,和冲天的呕吐感纠缠成一团乱麻,一次一次冲击她混沌的大脑仿佛重锤敲钟发出沉闷的声响。趁着呕吐的间隙,她从西装内侧的隐蔽口袋里掏出了一片真空包装的鲜柠檬,用牙齿咬开包装塞进了嘴里。在强烈的酸楚刺激作用下,胃部痉挛的同时,呕吐的欲望被强行压制,她把马桶盖放下来坐在上面手动冲水后,靠在墙壁上缓慢艰难的呼吸,闭着眼睛眼球无意识转动的模样像在做梦。
真是黑暗啊,就和那个时候一样。分明只是短短的十几分钟,却漫长的像一个永不会结束的寒冷极夜,分明已经过去了哪怕三十年,却在每一个沉溺于梦魇的深夜里重新沿着脊梁的形状爬上后脑卷土重来。
洗手间里流水的声音不绝于耳,为了防止气味影响,姬临学院在建造时将山中的泉水和溪流引入楼中用来增加对流带走空气中的污秽。滴滴答答的流水声是现在唯一能够将她从那些无法摆脱的回忆中解脱出来的东西,曾经她曾嗅到的薄荷香味远不如柠檬带给她的安心与底气,而那个充满了力量和温暖的拥抱也已经无法再和从前一样带给她只属于年少的那份悸动了。甚至连拥抱的触觉和重量都已经模糊在夜以继日的忙碌和匆忙惊惶的躲避中,像是一盘正在消磁的录像带,点开来的画面模糊不清,声音也滋滋啦啦的差强人意。
她睁开眼睛,看着白色的隔间门,止不住的回忆起拉开每一道门挤进眼睛里的尸块和血,一边想着一边又抓出了一片柠檬塞进嘴里。看起来好像是一位可靠的完美执行官了,可是骨子里还是一个怕黑的小姑娘,明明都已经吓到恨不得放声大哭了,还是在努力地伸出手摸索着想要前往光明的地方。她默默地回忆着高恩星的话,当时她虚弱的笑着说“应该是摸索着要杀光怪物哦……”然后若无其事的吐掉残余血块的样子,把因痛楚而产生的生理性眼泪硬生生的憋回去。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一个残阳如血的冬天,或许是一个星辰黯淡的深夜,或许是一个意义非凡但身体欠佳的纪念日,或许是越来越希望这样的日子快一些结束的每一天,穆曦微越来越拒绝赵扬帆的拥抱了。自己的丈夫几乎没有衰老的痕迹,自己留在了青春里,他则永远正当盛年。可意识到这一点时,她从不感觉到宽慰,他会健康而长寿的长命百岁的看到胜利的那一天,可是自己却即将在战争刚刚开始时倒下。高恩星只注意到她陷入昏迷状态的次数在减少,那是因为她把每一次的昏迷不醒都变成了间断性的呕吐和痉挛,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体已经每况愈下,药石罔效了。
她间或会有一些后悔,不是后悔自己接受了改造,毕竟她是因为改造而拥有了二次生命,而是后悔在本应该铁石心肠的时候偏偏情难自抑,在已经坚持着无动于衷的时候偏偏水滴石穿功亏一篑。她总是似有若无的回避与丈夫的接触,每一次的接触都让她几乎忍不住要和盘托出,她想和从前一样被视作珍宝的拢在怀里捧在掌心,她回报以热情似火的目光与话语,他们在万家灯火的夜晚秉烛夜谈,常因心有灵犀而彻夜长话。不应该是这样,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穆曦微看着虚空中会议室的方向,可是如果没有这个错误的决定,她又好不甘心。最亲密的爱人,也是她隐瞒最多的人,于是在每一次的四目相对中,愈发的忍住涌入喉间的话,她就愈发的愧疚难当,在日复一日的挣扎中,既盼望着解脱与救赎,又亲手掐死每一个萌芽的希望。
“议长大人的意思是,贵校可能还不清楚我们的身份。”尔萨停下了手中的记录,交叉着双手,而羲姬身边的艾萨斯坦斯则接替了他的工作,沉默不语,会议室里只有他柔和镇定的声音如春日里带着栀子芬芳的风张牙舞爪的吹向会议室中的每个人“容我为各位说明一下,我们并不是以朋友的身份来进行茶话会的。”他顿了顿,似乎在措辞,但并未犹豫片刻,就继续说了下去“还请各位不要忘记,我们侵略者的身份。”
就算刨除学院中的工作者们,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个人类都再清楚不过有一个对他们虎视眈眈的异种族巨枭长年累月的居住在太平洋中间四季如夏的岛屿上,因为他的存在,各国不得不进行全方位的联合互助,联合政府的成立仓促又势在必行,人类持续几百年的军备竞赛有了新的目标,无数正在发生中或大或小的信息、贸易的战争全部停息,宗教、政权、文化之间爆发的冲突和硝烟在种族覆灭的面前都不值一提。每一个人类都清楚他们的处境,都知道史无前例超越认知的怪物对自己蠢蠢欲动,“侵略”二字一遍遍被强调突出,人类为尚未爆发甚至连爆发的模糊时间都未可知的战争未雨绸缪,这一绸缪,就是几十年。可是侵略者本身,却从未有过任何过激的行为,他们只是在不显眼的地方自给自足的生活,唯一可以算得上矛盾的地方,大约是抢夺了人类的氧气,因为就连住所,也是通过正当方式买下来的一座公寓。
纵然人类不可能因为他们的低调与入乡随俗就忘记他的身份以礼相待,但也从未预料到有这么一天。分明是相对而坐友好地交流着,品尝着新鲜的茶水和点心,甚至已经在物种基因的研究中推进着互助合作的进程,对方却面不改色的说出“侵略”这样的字眼,并以这种称得上礼貌有加的语气表达出似有若无的威胁。
陈末夏紧张而严肃的抿起了嘴,她庆幸穆曦微离开了会场,否则她几乎能模仿出那样生硬如坚冰的语气说出一句“所以,你是来和我们宣战的吗?”这句话自然不是询问笑里藏刀的妖怪,而是仍抓着对方可能早已抛弃的一点点悬崖边枯萎的藤蔓,对微茫友谊最后的挽留与恳求。
她身边的男人郭启宁表情依旧从容,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当然,我们不会忘记。正因为如此,恕我们不能向您展示研究进度了。我们也很好奇,您以侵略者的身份提出这样的需求,难道对我们的反应完全没有预估么?”看得出他是有备而来,而且对面前的小食毫无兴趣,因为自从会议开始后他看似随意自如却全神贯注的集中于每个人的发言,对精致的点心视若无睹。这几句话回答的不卑不亢,甚至还有鲜明的对抗意味。
陈末夏总是担心诸如此类的言论会激怒这位深藏不露的掌权者,她因此而在两方的交流中从来都扮演着心平气和的调停者角色,也一再的叮嘱包括穆曦微在内的其他人一定要谨言慎行。但现在看来,未必如此。
对方注视着在场除陈末夏外的另一位女性,她穿着和穆曦微一样的制服,只是始终低垂着眼帘,把细长的眼睛藏在镜片之后。她还未开口发言,表现的似乎只是被强拉过来凑数的观众一样“李女士也是一样的观点吗?”
约尔曼冈德主动地询问意见是前所未有的场景,从未有人获得过如此的殊荣,或者说,被给予如此的压力。一时之间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未曾共事过的和正在共事者的所有人,她或亲密或点头之交的朋友们都在祈祷她能够给出满分的回答。唯有李清弈无声的泄了气,堂妹的个性他再清楚不过,她给出的回答从未有合乎场合的时候,永远都是直白的从不加以掩饰。
“与我无关。”女人并未因万众瞩目而有分毫动容,仍然注视着自己的杯子,话语中没有波澜,也无起伏。
李清欢一直是风纪委员会中的不稳定因素,她不像执行部中的穆曦微有明显的倾向,她对待身边这些称得上是“战友”的同伴们的态度总是摇摆不定,现在看来甚至和侵略者一方的关系也甚为融洽,这让郭启宁不得不心有疑虑。但她又是李家的幺女,是李清弈毫无原则维护的妹妹,若说她不顾家训亲近异种族也未免过分了些。谁也不能将她轻易的划归为某一类,当然也无人能够左右她,就算是个荒诞不经的回答,只要出自她口,那么就代表是她的决定。
对面传来了敲击陶瓷的声音,那些对于李清欢的回答或气愤或失望的人们再一次被吸引了目光。从未开口的羲姬注视着陈末夏妆容精致的脸,之后转向了别处。刚刚是她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弹跳,隐约描画了金色花纹的指甲边缘点在茶杯壁上发出了哒哒的清脆声音,杯中碧绿的茶水波纹一阵颤动,令人心头也是一颤。紧接着,她绯色的唇罕见的动了“我不爱听这些,想先去校园里逛逛,见谅。”
另外三人没有作出回应,会议桌上的郭启宁仿佛还想说一些客套话,但她已经无声地站起来,迅速的离开了。
会议室中的光线仿佛因她的离去而略微暗了下来,李清弈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容又迅速的收回,他意识到羲姬在某些方面仍然和从前一样,这种天性中的无拘无束和身为贵族的洒脱高傲,也许无论经历什么事,都永远不会改变。就像他们曾共有的那部分回忆一样,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弭。
她需要回到会场中了,缺席的时间已经太久太久,她不能忍受有任何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因为李清欢已经是会场中最无法估量的未知数了。穆曦微把沾染了血迹的纸巾丢入马桶又冲了一次水,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之后打开了隔间的门走出来,在洗手池边一根一根仔细的冲洗自己沾血的手指。她的动作有些笨拙迟钝,这是脱力之后的后遗症,对于自己的肢端的不适应和艰难的控制让她身心俱疲。洗着洗着不得不顺便擦擦脸,把苍白的皮肤拍打的红润一些,避免露出大难不死的憔悴来露怯。
抻平褶皱的衬衫,把领结摆放在锁骨最中间的位置,西装的衣领肩头也要保持成刚刚熨烫过的样子,最重要的是,穆曦微半张着嘴仔细的涂好了深玫瑰色的口红,把唇峰描画的细致锋利,她失去血色的嘴唇是一定要好好修饰成完美无瑕的地方。深吸一口气,她与刚刚从会场出来时别无二致,像一位包扎好了旧伤全副武装的战士,推开洗手间的门,那里就是新的战场。
下一秒,她就后悔了。门外,羲姬正站在走廊落地窗前的阳光里,一半的身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另一半虽在阴影中但也灿然。她转过身来与穆曦微四目相接,和从前一样的冷傲,丰艳,不食人间烟火。周身镀上了阳光的影子,面容在背光的作用下模糊不清。
“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