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这样好不好。先把这双鞋子穿上,姐姐只和你远远的说话,送你回家之后,姐姐们就离开,这样你也不用害怕我们啦,是不是。”顺着他的目光,高恩星显然也看到了那双新伤旧伤交错重叠的下肢,她脱下自己的软底战靴递给男孩。
对方略略迟疑,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慢慢坐在地上,解开草鞋的绳结。让赵扬帆意外的是,看起来显然更加温柔可靠的高恩星并没有再做进一步的动作,哪怕是轻轻抚摸男孩的头颅,反而是并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穆曦微蹲在男孩面前,从随身的便携装备袋里拿出了消毒止痛的包扎棉片。
这里是空无一人的旷野,想必Lilith早已将这里单一的生物分布情况摸了个清楚,附近有没有人类居住的村落城镇执行官不可能一无所知。那么眼前出现的男孩,显然不合常理,而一切不合常理的现象,出现在堕妖出没的地方,很难不让人将他们联系在一起。连赵扬帆都能意识到这其中的古怪,更别提这两位南征北战的猛将。
高恩星的做法堪称教科书级的稳妥,而微微,赵扬帆很想再多看看她面对男孩时有些不知所措的脸,但很可惜,他只是一缕不具备任何能力的意识,随着附身对象视线的转移,他能看到的仅仅是脚下的土地而已。他甚至还不清楚,樱血为什么单单找上了自己,果然还是因为实力太差了么。
她本没必要这么做的,即便没有危险性,这也只是另一只善于变化的堕妖,甚至只是她们的幻觉罢了。
无论她们在计划的是不是确实如同赵扬帆所想,要按照这位突然出现的“引路人”的意志接近樱血的圈套内部击破,这份不经意间的柔软,已再次击碎他的心防。无论过去的时光有多么漫长多么令人痛苦,她始终都和从前一样,会把满身蜕不掉的利刺藏进皮肉里,会把伤人的指甲藏进手心里,她始终都那么温柔,尽管没有人要求她那样做。
然而男孩避开了,他穿上靴子站起来,神情之中看不到任何皮肉绽裂的痛楚之色,破碎肌理与皮革相互摩擦带来的折磨,于他来说,仿佛完全不存在。
“啊,这里应该这样。”看着穆曦微收回棉片站起身,高恩星也没再坚持,只替男孩系好鞋带,亦站起身来眺望远处。
“那我们出发吧。”穆曦微的目光落在使用望远镜的高恩星身上,对方放下了望远镜,笑眯眯的点着头。
“那么,你要找的井,周围有些什么呢?我们一起去找。”
“嗯,有很高很高的树,和海。”末了,男孩小声的补充。“白色的海。”
“是那里吗?你看。”不必再使用望远镜,穆曦微指向了天边地平线上模糊不清的巨物,因为太过遥远的缘故,那里只是隐约的深色影子,甚至分辨不清是酣睡的妖兽还是一株参天古树。
“不知道,我不知道。”嘴中的不确定掩饰不了男孩心中的想法,他的目光立刻牢牢锁定了那个缥缈的剪影,连瞳孔都缩在一起。
高恩星与穆曦微对视,这里地处内陆,即使能看到海岸线,也绝不在正常人的视力范围内,后半句所说的大概是什么象征或者海市蜃楼,只能从前半句着手。她们眺望的远方是异种能量肆意波动的最强处,也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新的堕妖刚刚诞生,还不懂得收敛锋芒,找到它轻而易举。而杀死它,如果真是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男孩,还是不要和他太过亲近的好,这也是高恩星提出保持距离的原因。
“好,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她率先迈步,执行官的作战服包裹全身,即使没有了靴子,也不影响高恩星的行进。没有了鞋底的阻隔,地脉的波动反而更加清晰,她丝毫不为外物所限制。
“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喊我们。”为了安抚心智显然有别于正常人的男孩不节外生枝,执行官们信守承诺。穆曦微撤开了十来米,远远缀在高恩星之后,三人以三角之势向目的地缓慢进发。
横穿纵横的浅滩河道,跨过深不见底的交错沟壑,岩神架起一座座坚实的桥梁,铺开坦途,风神荡开瘴气毒雾,为苦行之人拂去满身尘土。赵扬帆自然已经不再为这些平常事啧啧称奇,而男孩则不同。
试探着触碰面前仅容一人通过的石桥,他迟疑了十数分钟才登上第一级台阶,一步一步走得谨慎且小心,连呼吸都又缓又轻,生怕惊动了自己眼中宿在石中的魔灵。如此往复几次,便逐渐放松下来,步伐轻快。在这无边的旷野上,独自一人的他或许从未登上过高处,片刻后也偶尔会大着胆子站在桥肚上张望起脚下的风景了。
不必说地处沉降时如呼吸般变动的地表岩石,与波光粼粼碎银涟涟的蜿蜒河流,不必说和煦的风洗礼泥泞,雾散云收天青星明,哪怕是擦身而过的蝶虫,或拂过鼻尖的一段沁香,都能引得男孩驻足流连。而在赵扬帆的眼中,亦是万象春盛的祥和图景。
两人并不开口催促,男孩缓步徐行,她们便默默行进,对方若是被草木春色吸引晃神,穆曦微观察着他的动作默不作声无言等候,高恩星便回头安坐着瞧,神色和煦,瞧着瞧着,便勾起浅浅的笑容。
这小堕妖还能赏景游玩,真是有趣,她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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