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客――”
暗夜里, 一道尖锐高亢的呼声响起,睡梦中的各国使臣政要纷纷睁眼, 支起帘子一角。
倒不如何惊慌――别的不说, 梁国有三万武卒在此,还不手到擒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 兵戈交锋不过一会儿,打斗声响便低微下去了。紧接着来往脚步声不断,是梁臣问安的声音, “刺客业已被擒,逃了十余人,已经追去了, 大人可还安好?”
“无有不妥。将军快快擒拿漏网之鱼紧要。”
这样的声音到处响起, 大军除了折了几个守在外围的士兵,没任何损伤,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这波刺客哪个派来的?”
“来做什么?明知此地大军, 以卵击石么?”
有阴谋论,“或许本来就不是想杀谁, 而是为了嫁祸。”
正这么想着, 冷不丁外面传来一阵空前骚动。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 “啊――七公主不见了!”
来了。
谢涵看着远方模糊的城郭轮廓, 知道在梁国边境外,沈澜之终于动手了。
果不其然, 梁军大肆派人搜寻姬倾城, 只是那几个刺客人虽少, 各个却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更精通隐蔽,没寻着半点踪迹。
“定是有备而来。”大帐内,卫瑶一敲案面,眉目冷肃。
伺候姬倾城的婢女面无人色,沈澜之问道:“公主帐子在内围,怎会不惊动任何人被捉走?”
婢女喏喏,“公主烦闷,半夜起来说出去走走,没带卫士。”
韩围眉梢一动,“如此了解公主动向,莫不是营内一直有人暗中盯梢。”
薛崤抱臂,“或许是出逃路上正好看到公主,顺手劫人做质呢。”
薛雪抬眉看一眼犹在和韩家主打对台的父亲,嘴角掠过一抹轻嘲,张嘴道:“哪有那么多凑巧,儿子觉得韩大人说的有理。”
薛崤诧异看他,卫瑶一锤定音,“沿途继续捉拿刺客,今夜彻查大营,明日继续上路。”
半夜各种乱糟糟起来,梁军要一寸寸地搜查,他国使臣怎能乐意?
楚齐燕由沈澜之亲自来致歉,“非是我等疑心诸位大人,只是公主失踪、刺客亦不知所踪,实在古怪,不得不怀疑其令公主掩护私藏入营,为各位大人安全计,不得不出此下策。”
谢涵与他明人不说暗话,伸了一只手,“沈家主自便”。
经渠君却嗤笑了,“不知所踪,怎么不说是尔等梁军饭桶?
令梁公主掩护,为何不回梁公主营内?这才更不易暴露。”
对此,沈澜之只一句话,“这便是刺客的狡猾之处了。”
“本君与太子安危,不劳贵国费心。”本不如何,现在么,经渠君有理由怀疑这是梁国的阴谋,他不敢掉以轻心,哪成想――今夜的谨慎,过了两日,竟使楚国成了众矢之的。
两天后,不知消息是从哪一刻、哪一个人嘴中传出来的。就像一阵风不知其所起,等有感觉时,业已拂面而过,等到他们听清时,整个大营都传遍了:
――梁君临终时把大昊宝藏藏宝图交给梁七公主了。
众人顿时色变,以梁臣、楚臣为甚。
“果真有此事?”薛崤难以置信。
韩围看沈澜之,“君上宾天前,一直是沈家主常伴左右,不知沈家主可知?”
“此等机密,我焉能知晓?”沈澜之苦笑,忽然表情一滞,糟糕,“君上醒来第一时刻,曾密见七公主,难道……”
早在那“大昊宝藏与五把钥匙”的消息传得满天飞的时候,他们便隐隐感觉到君上对那宝藏隐隐的渴求,也感觉到那流言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若说君上临终前将藏宝图给素来机敏果敢的倾城公主,令其转交太子与国夫人,他们也并不觉得如何震惊。
“我国岂非错失一重宝?”薛崤喃喃。
“可那刺客又如何知晓?”沈澜之迷惑。
“也许是当初那传出秘密的人猜到的,又也许是抓了公主后发现的。”卫瑶面无表情,“也可能根本就是个假消息,但既然已经传出,就把它扩大。”
薛崤、韩围二人对视一眼――谁说这位年轻的大将军不通政务、不晓人心?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时不肯接受检查的楚国似乎充满嫌疑。
梁国倒没再次要求检查,两天过去,够把人送出去再抹掉一切痕迹了。
只是他国有意无意的试探,梁国模棱两可的话语,无不昭示着有什么一触即发。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大队紧赶慢赶抵达会阳。
会阳城外早已一片缟素,太子姬元携国夫人谢蔷、众公子公主、文武百官跪在北城门口。
天,又下起雨来。
雨水纷纷,倒也使众人的哭戏越加逼真。
距梁君宾天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即使沈澜之沿途寻冰保存其尸首,业已开始腐烂长蛆虫。司礼官飞快测算最近的一个宜出殡的日子:后日。
卫瑶环顾一圈,微微皱眉,低声询问谢蔷,“国夫人,大公主呢?”
卫瑶生母乃谢蔷陪嫁,亦出自齐国公室,算是其族妹,他称呼谢蔷一句姨母也不为过,只是他向来严肃正直,恪守君臣之礼。
谢蔷一身麻衣葛带,鬓上插着朵白色绢花,衬得她秀美的脸哀愁动人。她远远望着梁君停在辟疆大殿的灵柩——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以至于等到这一天到来时,竟觉有种说不出的滑稽与悲凉。
君上啊君上――枉你英雄盖世、笑傲古今,枉你断情绝爱、睥睨天下,到头来,不还是和所有凡人一样,装在这四四方方的一个木盒子里。
所有的功勋,也不过是让这木盒子看起来华美些、精致些罢了。
“国夫人?”见谢蔷呆呆望着梁公的停灵,卫瑶重复了一次,“大公主呢?”
其声音犹如把坚冰,划破谢蔷突如其来的茫然脆弱,她面上浮起一抹厌烦,“她?”又飞快散去,归于平静与慈爱,“大公主已经病了大半个月了,足不出户,其婢女禀报下不了床了。”
“明日君上出殡,大公主无论如何要出面。”卫瑶说完,又道:“还有一事,七公主于梁国外为贼人掳去,不知所踪。”
“我知道。”谢蔷淡淡道。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为这个女儿担忧不已,想尽办法,而现在――在几日前收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她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
她终于知道,自我安慰与催眠该结束了。
知女莫若母,也许别人看不出来,她又怎么会发现不了那每一个表情、每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每一个喜好厌恶的截然不同?
摔伤失忆会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