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色变化不止是换眼那么简单的事,更重要的是激出颜淮王族血脉,这样的事无异于重塑他自身,个中苦痛也非常人能承。
地宫阵法早布置齐全,重重流光萦绕之下,居于中位的颜淮闭目无言。
“若承受不住,你随时可以叫停。”宴止自请做了主导者,其外辅以魔族高位者替颜淮疏通血脉,还有医修秦牧之严阵以待。
颜淮闻声望他最后一眼,并不多言。
颜淮向来如此,宴止所思所想,即为他所行所往,纵有万般艰险,天地不容,亦九死无畏。
即使陷入如今这般境地,亦无甚可言。
阵法启动时,是魔力汹涌而来,宴止抽剑拂袖,刻意抬高了视线不去看眼前人。
这般汹涌的魔力凡人难承,本盘膝静坐的颜淮有些摇晃,又见他腕间红血溅落,被灵力强行束缚的手向外,又好在这两股灵力支撑间,不至于太过狼狈。
魔力撞破他发冠任由那乌发凌乱披散,阵中颜淮不觉间抿紧了唇,他在那魔族高位者猛然袭来的一道魔力之下呕了血,纵是长发凌乱,难掩他唇角血渍。
这血溅在宴止衣袍之上,刻意不去看颜淮的宴止一顿,他缓慢蹲下身去,指尖抵在了颜淮灼热眉间,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之前话:“承受不住,就说出来。”
颜淮仍是不答他,这诸多苦痛他并非初承,每一次境界突破时灵力撕扯之感,并不亚于今下魔力交加于他。
地宫中,除却魔力流转,再无声息,宴止握着剑去看半跪着十足狼狈的颜淮,好在他就挡在最前面,这千鹫宫府君的狼狈不至于被旁人看了去。
颜淮睁眼时,他眼里隐隐有翡色纵横,覆过最初的深墨,两相望间是彼此凌厉眼神,偏谁也不肯先移开视线。
他见颜淮微颤,压在唇上的利齿刺破唇瓣更添一重深红,是颜淮声线偏缓,无半分犹疑:“我……不悔。”
“好。”宴止勾了勾唇角,压不下眼底微红,他剑锋一转,径直刺碎颜淮金丹。
耳边最先传来的是颜淮中止的抽气,还有再度溅上身的深红血色,继而是那魔族人兴奋地一声叫喊,天地间灵魔二力汹涌向眼前人。
宴止抬手加固了灵力束缚,借剑撑着自身站起,复垂眸时只见颜淮低了头,散乱的发遮去他容色,徒留一地血迹。
相较于三人的镇静,居于宴止其后的秦牧之有些控制不住颤栗,破碎金丹重塑灵躯之痛非常人能承,下得了手亲破挚友金丹的宴止也非常人。
会死吗?宴止是这么问他的。
八成。秦牧之这么答他,其实宴止不必问他,颜淮比秦牧之更清楚,但他敢应下来,不是说明他们早做了论断么。
“我……我没想过的……”秦牧之有些欲哭不能,他好像直至此刻才明白,师傅为什么会这么惧怕眼前的少年尊主,昔日鬼医第一人蜗居至死。
这东境之主的狠从不是说出来,而是做出来的。
“救他。”宴止并不多话,只长剑抵了秦牧之喉头,任他颤颤巍巍操控着水木双灵缓慢涌向似生机断绝的颜淮。
灵魔二力相撞在颜淮体内形成剧烈撕锯,秦牧之灵力不及那魔族高位者魔力,但想要护住颜淮心脉,重融他流失血液,就非医修疏导不可。
“我们魔脉的强横,不是你们人族能想象的。”幽紫魔力缓缓涌向中央的金丹破碎之人,那魔族人终于开口说了话:“你们也不必担忧吾主是否能承,此番换血洗髓之后,必将迎来吾主新生。”
是新生吗?又或又一次痛苦的轮回。
颜淮卷在一片水波之中,不知外界如何,他知这方圆千里万里死寂,一条寂静长河之上无水波荡漾,这是一川永远不会涌流的死水,又称忘川。
血色彼岸花自颜淮行过河畔而绽,他行过千年万载,这花便绽了千里万里,忘川无生人,独死水与他。
走到什么时候才算终结?颜淮脚步一顿,回望时仍是空,再前踏,是黑衣金冠之人抱臂笑看他,说着:“这忘川也会有灵啊,不错不错。”
“你既是在我管辖之地诞生初灵,那就归我管了。”
“走走走,我带你找容榭讨个封去。”
很聒噪,但并不讨厌。
高居九霄的上神颜容掩在一片薄雾之下,三神相会也多是黑衣金冠男子在说个不停,颜淮也觉一片薄雾将自己隔绝在了这双神之外,直至始神垂眸。
“赐封水君,掌万川江海。”
明明很近,颜淮却觉他和这位神上如隔云端,较之容榭,那黑衣上神更真切些。
话也更多。
莫约是因他生于忘川,这黑衣上神默认他为他从属了,打九霄天替颜淮讨了封,回程路上一直在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