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又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
——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01
1993年十二月,雪。
西奥多拒绝了家养小精灵的帮助,在黑暗中独自为自己涂药。
父亲不允许他使用魔杖愈合伤口,但调配得当的魔药也能令那些丑陋的伤痕即刻消弭。如此看来,父亲的“用心良苦”只是想向他证明这个家里父权的绝对地位罢了。
今天是圣诞节,但父子之间没有一句温暖的话语。诺特先生赠予西奥多的圣诞礼物不过是一袋金加隆、一顿鞭子,还有一张格林格拉斯家的邀请函而已。
“你替她解围?!”刚才的咆哮余音在耳,“她不仅是一个血统肮脏的杂种、哈利·波特的帮手,而且,她父亲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背叛者!格林格拉斯还真是胆大……不过也对,他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也从来没有正式加入过我们。”
背叛者?
西奥多来不及细想,父亲的鞭子就已经落在他背上。诺特先生身形高大、挥鞭力道十足,尽管他今晚身体不太舒服,但还是很快就让西奥多见了血。
这就是他们“父子交流”的方式。
和德拉科不同,西奥多对父亲黑暗的那一面了解得更深入;如果说卢修斯对德拉科是“严厉”和“溺爱”并存,那么西奥多的父亲对他,大抵上只有单纯的支配欲。
——老诺特卑躬屈膝地叫了太久“主人”,所以至少在暂时不会反抗他的儿子面前,他必须要做回主人。
西奥多瞥见书桌上的邀请函,又想起今晚那独自站在墙角的女孩,她宛如凛冬中盛放的玫瑰,和周遭浮华而庸俗的一切格格不入。
窗外雪花簌簌而落,在格林格拉斯家、和她最喜欢的阿斯托利亚在一起,她一定能睡个甜甜的觉吧?
老实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西奥多非常不喜欢江姜。
她和他们不一样,对自己被分到斯莱特林这件事很诧异,因此,她在表现上就显得有点抗拒。
一年级时,江姜的个子比西奥多矮得多,她隔着他和哈利·波特说话,那情态活像一个不愿意离开父母的小朋友——当然了,后来西奥多知道了,江姜不是小朋友,她更像是把波特当成了小朋友。
她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竟然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血统公之于众,丝毫不以为耻。
克拉布说江姜长得可爱,布雷斯不屑,而德拉科非常喜欢盯着她看、然后找机会欺负她。
作为德拉科的朋友,西奥多被迫成为了“欺负”她的一员。
他原本以为这女孩的委屈和眼泪会让他更没耐心,但他没想到的是,面对德拉科的挑衅,她不仅见招拆招,而且还总是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在说:“这是个傻子吧?”
那一瞬间,西奥多仿佛看见了刚认识德拉科时的他自己。
德拉科绝对不是那种让人一见如故的朋友,正相反,西奥多曾经对他有点厌烦。
和被逼无奈、虚与委蛇的西奥多不同,德拉科似乎十分享受家族社交。他喜欢被同龄人簇拥着、对关于他父母的话题夸夸其谈;他习惯性地说着最拿腔拿调的话,用一种暗藏傲慢的态度。
“诺特,我觉得哪天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骑扫帚,我妈妈说等到正式入学后,我爸爸会给我买新扫帚的,到时候我也可以带上你。”德拉科翘首等待着西奥多的感谢。
“不用了,马尔福。”西奥多说。
德拉科的眉毛拧起来,他学着他父亲的样子冷笑了一下,但奶声奶气的,显得滑稽。
交换圣诞礼物四年了,德拉科对西奥多说话的方式依旧和对高尔、克拉布没什么区别。
是的,从三岁开始,他们就在家长的生拉硬凑下成了名义上的好友,而西奥多怀疑德拉科当时甚至还处在连“圣诞快乐”这个词都还拼不对的阶段。
当然了,这只是他以为,实际上德拉科在这方面还是比较聪明的;而且,他的字写得很好看。
“朋友在对你表示好意的时候,说‘谢谢’就可以了,西奥。”回家后,姐姐对西奥多说。
“但他不是我的朋友,他只是爸爸朋友的儿子。”西奥多执拗地说着,补充了一句,“而且还很傻,喜欢炫耀。”
姐姐的表情变得严肃:“他是马尔福家下任家主,你是诺特家下任家主,所以你们会是朋友的。”
“你太无聊了。”西奥多毫不掩饰地说,“你变得不可爱了,姐姐。”
姐姐怔了怔,看着弟弟小大人般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哦,那可能是因为我今年要入学霍格沃茨了吧,羡慕吗?”
彼时,西奥多七岁,姐姐比他大四岁,过完这个夏天就可以入学了。
“我庆幸终于可以有好长时间见不到你了。”西奥多嘴硬地说着,却忍不住拽了拽姐姐的裙摆。
“唉,西奥。”姐姐抱住了他,像抱住一只兔子玩偶,“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等你一年级的时候我就当上级长了,到时候肯定没人敢欺负你。”
“本来也没人敢欺负我。”西奥多说。
“被女孩子欺负不算欺负吗?”姐姐问,“她们是不是又给你‘化妆’了?那群家伙……”
姐姐指的是几个同样出身纯血家族、比西奥多年长一两岁的女孩,她们时不时跟着父母到家里来做客。
比起和诺特小姐待着,她们更愿意和小诺特少爷一起玩,他看上去比同龄男孩更纤瘦一些,而且还不太喜欢说话、更不抱怨,打扮起来可爱极了。
“那是我让着她们。”西奥多毫不在意地说。
与其让他去和那些男孩一起跑跑跳跳、把自己弄伤,再露出一副蠢脸,还不如让他去当女孩子们的玩伴,至少她们乐意让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看书。
“那样是不对的。”姐姐生气地说,“你是未来的家主,要维持尊严和体面……”
“她们很尊重我啊。”西奥多打断姐姐,“做游戏的时候,每次都是我当‘爸爸’,然后她们每个人都想当‘妈妈’。”
姐姐一时语塞。
“那就更不行了。”她揽住弟弟的肩膀,“这种游戏对现在的你来说还太早了,你必须交一些男生朋友——妈妈肯定也是这么认为。”
说着,姐弟俩的视线同时落在相框上。
魔法世界的照片都是会动的,所以诺特夫人的笑容依旧明媚动人。
西奥多三岁那年,她死于中毒。
西奥多至今都还记得母亲倒下时的情景。他总感觉人的身体撞击在地板上的声音和花瓶倒地的声音差不多,可母亲的身体不会碎,碎掉的只有她眼里的光芒。
那应该是一种很厉害的毒,她柔亮的秀发立刻变得黯淡,丰润的双唇变成青黑。
而太过年幼的西奥多刚开始还以为母亲是在和他闹着玩,大人们赶到的时候,他眼里的天真让整个画面显得格外残忍。
“没救了。”父亲带来的一个裹着黑袍的巫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