缦缦借着酒劲哭闹了一场,其实也并未真的动什么气,小性子耍完了,回家倒头就睡,酒意上头睡得酣畅淋漓,日升中天了都丝毫没有醒的迹象。
比起她来,一同喝酒的白间可就惨多了。
他拉着夏梨飞出没多远,就被一道仙光捆着压回了穹苍宫。黎玺站在浓厚的夜色里,手上掂着缦缦的佩剑,笑得狰狞可怖。
“说吧,想怎么挨揍?”
白间立即扬起笑脸,舔着脸给自己求情:“尊上,不打成不?回头我妹妹缦缦看到了,该心疼了!”
“成啊!”黎玺斜晲他一眼,挑眉道:“既然你爱说话,就给我念念佛经吧!”
“啊?”白间的俊脸瞬间垮了下来。
黎玺在躺椅上躺好,阖上眼用剑柄敲了敲扶手,淡然道:“开始吧!”
看着骤然出现在面前地砖上、半人高的一摞书,白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认命地爬起来盘膝而坐,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念起来。
这一念,就从月挂柳梢念到了天光乍亮,又念到日头高悬。念得他是腿也麻了、捧着厚佛经的胳膊也僵了、嗓子也哑了。
午后,几只调皮的鸟儿站在树顶上叽叽喳喳,躺椅中的神君这才眉目微动,缓缓掀开眼帘。
在躺椅上睡得不舒服,他得回床上好好补一觉。
黎玺抬手揉了下酸胀的肩,又扭了扭脖子,才捡起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的剑,迈步往寝宫走。细微的脚步声惊醒白间,他猛地甩甩头直起腰来,回头委屈巴巴地喊了声:“尊上!”
门推到一半的黎玺侧过身来,蹙了下眉,问出困扰了自己半晚的迷惑:“她原来明明挺皮实的,怎么现在成了哭包了?”
这个“她”说的谁,白间自然知晓。
他念了六七本厚佛经,满肚子怨气无从发泄,瘪瘪嘴不满道:“您要这么惯着我,我也见天哭!”
“唔......”
黎玺若有所思地进门,又顺手带上门。
原来,是惯出来的?若当真宠上天了,莫说他了,她怕是敢跟南晔叫板去了!
那这个事儿,想想还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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缦缦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傍晚,抱着被子坐起来时,额头还是一蹦一蹦地疼。她蹙着眉揉了会儿,散碎的记忆涌出来,惊得她心惊胆战。
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若不是一坛梨花酿下肚,她怎敢提剑指着尊上质问?但记忆里他说的那些话,现下想起来还觉得十分气人,让缦缦歇了去请罪的心思,倒是忽然很想去人间转一圈。
她起床洗漱一番,因不准备现身,也没特意去挑选朴素的衣裳,随手取了套浅绿色披锦、内搭雪白曳地罗裙的套装,匆匆离了九重天。
这处凡界她来回几次,路径早已熟了,趁着夜色轻飘飘落在宫苑里,本欲看一眼便离开,却被隐隐的啼哭声惊了心。
这是皇帝寝宫,是人界最尊贵、庄重、肃穆的地方,怎会有人敢深夜啼哭,除非......
缦缦隐了身形穿墙而入,看到院中跪伏了一地人后,心里又沉了沉。不会真的这么巧,一来就赶上参加魏弘缊的丧礼吧?
她拎着裙摆,悄无声息地自人群缝隙中穿过,走到台阶下时,好奇地歪着头看了眼跪在最前方的男子。他瞧着三十几许的年纪,五官像极了魏弘缊,就连清隽、温润的气质都随了个彻底。缦缦隐约间想起上次来时,那个蹒跚学步的小皇子,应该就是这个孩子。
除了这个男子和他身后跪着的三个宫妃模样的女人,竟看不到其他皇子、公主之类,剩下的全是宫女、太监。
缦缦心底犹疑:小魏人如此好,怎会如此无子孙福?
“皇上,太子以及三位娘娘都已经在外面跪了几个时辰了,您可要见见?”
有细微的说话声从门内传出,缦缦听着有些耳熟,是康胜?
她隐匿了身形,旁人看不到,自然无人顾及她的疑惑。
太子显然也听到声音,立即挺直了脊背,红着眼对着门里喊:“父亲!孩儿自请侍疾!”
他三岁丧母后,便被父皇亲自带在身边教养,从咿呀学语到参政问事,时时都有父亲的陪伴。人常言: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是于他而言,这一生所有的温情都心系于此。
因无其他兄弟姊妹,他独享父亲宠爱三十余年,这偌大的国家中,谁不羡他?!
可是如今,他头顶的这片天就要塌了,再无人能为他遮风挡雨,在无人能温柔地牵着他的手,走过重重宫苑了。
许久未得到回应,太子哽咽着,又喊了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