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好似没有四季,非明分不清外界的春夏秋冬,从薄被中伸出手,只能感受到细微的风,带着凉意。
她披衣起身,外袍宽大,入手是丝绸的质感,像是男人的衣服。非明也没心思在意这些,拿起枕边的剑,慢慢起身,摸索着将门打开了。
顿时一股凉风吹在身上,她听见海浪拍打着船舷的声音,身上没有阳光照耀的温暖,猜测此时也许是晚上。缓缓踱步走着,倚到了栏杆上,将身上的衣衫拢紧,低垂着眉眼放空思绪,让心情随着海水平复。
她不敢再想西门吹雪的事情,可仇似乎也已经报了,非明也不知道该想什么才好。
若是平日她无聊了,自然还可以练剑或者看书打发时间,可是眼下这一身伤,再加上这样一双瞎了的眼,又好像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得了。
非明以前如果不想杀人,或者一时半会儿杀不了某个人,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废掉对方的双眼。
这法子是极好的,一个盲人无论做什么事总是难免受到双眼的限制,就算是练就别的感官,也要习惯一两年才行。无论是原随云和花满楼,都表现的不像是个瞎子,那是因为他们都已经瞎了十多年了,日常生活几乎不再受影响。
至于非明如今,也许是报应,也许是另一种磨炼方式。
值得庆幸的是,沐菲盲了三年多,早已经习惯,让非明可以很快适应。
然而非明想起这个少女的命运,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如果沐菲可以再坚持一点点时间,大概就可以遇见来救她的人。可是这个世道对女子毕竟太过苛刻,她若是赤*身裸*体被人救出来,又该如何面对过去的师姐妹?
她是个坚强的姑娘,可这世上最杀人不见血的,便是流言蜚语。
那是能把人活活逼死的东西!
“沐姑娘?你醒了,身体可还好?”
先前听到过的声音轻轻响起,像是怕惊扰了旁人似的,非明压根听不见来人的脚步声,只有木门开启,然后风声吹过衣袂,让她知道对方正从她隔壁的房间走出来,然后一点点走到她的身前。
在沐菲的记忆里,没有人能有他这样好的轻功。
郁金香的味道浅浅笼罩了这一小片方寸之地,哪怕是在海上漂泊许久都还留有隐约的香气。
非明伸出手,男人便很上道地将掌心递过来,刚好挨着她的指尖,很是贴心。
她一笔一划,轻的像是一片羽毛,挠的人手和心一起发痒,问他:“你是?”
于是那个清朗好听的声音又低低地响起来:“在下楚留香。”
哦,这个人非明知道,是那个盗帅嘛!
“我没事,身体感觉还好。”
他轻轻笑了一声,“没事就好,先前西门吹雪为你把了脉,你身体太虚弱了,需要好生休养。眼下是在船上,只有金疮药,所以只好暂时委屈你了。”楚留香的声音更加温柔,带着怜惜:“你的哑疾,到了岸上便可以治好。”
他只说了声音,却没提眼睛。
非明的手指停顿了片刻,写到:“西门吹雪是怎么说的?关于我的失明。”
楚留香踌躇片刻,似乎在思考着如何措辞。
她便笑了:“直说就好,不必担心。”
女子的容颜在月色下闪耀着微光,那样的坚定强大,仿佛青青翠竹,什么风都无法摧折她。
楚留香只好实话告诉她:“他说,你中的哑毒能解,但因为时间太久,到时候声带可能会受损。至于你的眼睛……”
他没有说完,她却已经懂了。
这双眼睛,大概是好不了了。
毕竟当初是被针刺瞎的,花满楼和原随云都这样过了十多年,她自然也不会例外。
于是也很平静地接受了,像是早已料到结果,全无楚留香想象中的歇斯底里,甚至还能反过来安慰他:“不必担心,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眼下的境况已经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
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出来的。
想起这个,她的手指便忍不住往后蜷缩了一下,很快又写到:“我师父呢?”
那个对沐菲有大恩,却又一手造成了她悲惨人生的师父,枯梅师太,她去哪里了呢?
楚留香低声说:“六扇门的人来晚了些,她已经圆寂了。”
后来非明才知道,六扇门一路来到此地真的不容易,他们可不像楚留香和陆小凤这群人一样搭着原随云的船上岛,而是在海域里绕了好些时候。等他们到了,事情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连那些被原随云邀请上岛的客人都因为自相残杀而死。
枯梅师太便是自己圆寂的。
他们恰好收尾,抓捕了原随云的那些手下,救出了岛下的那些女子,顺便给这座孤岛提供了船只,倒也很是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