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明一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头皮发麻,好像有一串电流从心脏“呲”一下蔓延到四肢和脑海,要是头发能竖起来,那大概所有人走两步就能看见花丛掩映之下,冲起一头炸毛!
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反正是和见到年轻版的杀生丸不一样,和在这个世界刚开始听到他说话时候也不一样。
随着时间的沉淀,带来的是宛如海潮般起伏不定的心绪的平静。
她清楚的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身躯归于尘土,记忆被轮回洗清,连过往的回忆都随着别人去完成孙秀青的任务而烟消云散——她和那个人的过去,终究是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记得。
只除了找回记忆的她自己。
眼前的人是西门吹雪,但不同的世界里谁知道会有多少个西门吹雪?他们都是他,又全都不是他。
非明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但若是所有人的理智都无比强大坚定,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明知道没有任何好结果,却还是孤注一掷。
记忆仿佛又回到那一年的梅林里,她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不期然却有人从林外缓步行来。
白衣凛冽,眉目冷然。
他多等了她一个月,于是就有了后来几十年的纠葛。
明知道前方是悬崖峭壁,还是一头栽了下去。
她曾经是西门吹雪的枕边人,她熟知这个人大大小小的习惯和各种动作,她知道他的爱好,知道他练剑时抬手习惯的高度和拿剑的手势……而在船上,两个西门吹雪之间似乎也没有多大差别。
——这尼玛就很要命了。
非明站在原地,内心怂的一批,很想转身趁着大家没发现她的时候赶紧走,要知道隔了两条街还有人等着她去送葬呢!
可是她的脚偏偏很有自己的想法,死活不肯动弹,像是被胶水粘在了地面上。
脑子:快走啊!哥们。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见着初恋尴不尴尬?!何况这他妈还不是你初恋!清醒一点好吗?
脚:我不走,我就想再听听。我太久没听他的声音了,见了面确实尴尬,我也不想看见他,但我还是想听听。
脑子:傻逼!他早死了几千年了!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事你不能做啊!当年辛语都没干过这种缺德事!
非明心里真的比谁都清楚明白,可西门吹雪真的是死了太久太久了。几年前她刚遇见他的时候,脑子一懵,啥都想不起来,跑的比谁都快,躲得比谁都严实,每一次在他面前控制自己不露出半点异样,都费了很大力气。
她没想再见他,也并不想再跟这个人相处。
这一刻,她才终于明了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遗憾。
——她所希望的,其实不过是当年的西门吹雪能够活下去,那个拥有他们之间相处记忆的人,能够长长久久的存在,才能证明他们之间过往是真实存在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一切都是一个神经病的幻想,活似她疯疯癫癫发了癔症一样。
就像是在那几十年的相处里,浓烈的感情由深转淡,只有这样看似平静的感情才能够被允许存在,而不是让他需要下定决心决绝斩断。
那根细线若有若无地牵连着两端,却是真实存在的。
非明有时候甚至分不清,究竟是因为他的力量没有办法破碎虚空,还是因为这一段感情一直阻碍了他前进的脚步。
就像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斩断一切羁绊却活的长久的他好,还是带着记忆死去的人更加永恒。
他们的结局不算好,但似乎也不能有更好的结局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所以她才会遗憾他没能活下来;若他真能活下来,或许她会觉得他不如死在当初最好。
——她原来竟是如此自私,如此胆怯,如此畏缩,如此逃避,如此卑劣的人。
心中像是有什么枷锁突然断裂,这个世界压制她的力量又增强了许多。
她的实力又进了一步。
何其讽刺!寻求力量的路途上,原来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
哪怕是如她这样的人……
非明闭上了眼睛,眼上的白布被水濡湿出细微的痕迹,很快就消散在风里。
她终于转身离开了。
男人抬步向门外走去,忽然看见前方有白衣蒙眼的女子踏出门槛。
西门吹雪下意识快步追上去,朝她唤:“沐菲?”
然而那个女子却没有回头。
若是非明能复明,大概能看见西门吹雪眼中璀璨明亮的流光——那是无论哪个世界都不会变化的,对于剑道的热忱和追求。
那目光与几年前初见时如出一辙。
与多年以前,故事的开始,一般无二。
不过这些非明暂时都不知道了,离开了西门吹雪,她的所有理智全部复苏。即使心情还是不太好,但上门杀人的动作仍然很利索。
说白了,事情毕竟过去了那么那么久。
实力更进一步,对她在这个世界的武力值没有半点帮助,在世界压制下,再怎么样也达不到一剑之下所有人、物都灰飞烟灭的程度,所以该费力的还是费力。
不过结果也没差,对方早晚都是一个死,顶多是一剑和几剑的区别。
即使他生前算是一个好人,即使他的家人们都因为他的死而仇恨她……可沐菲也一样无辜。
那个花季少女的死,这些人都是凶手。
这些人的所作所为,都是在沐菲的心上划刀子,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比起这些折磨,或许沐菲宁愿早早就死了算了。
她能撑那么久,纯粹就是不甘心。
所以什么情理道义她都知道,但谁也没资格劝她放弃报仇。
多少人都哔哔着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仇恨只会带来仇恨”,漂亮话谁都会说,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反正杀人的后果她担着,她就在京城里,谁想来就来,谁怂谁是孙子!
“哎!明非!”
她走在街上,忽然听见上方传来一个懒散戏谑的笑声,熟稔地唤着她的假名。
这是追命的声音。
flag真是不能随便立啊!这刚杀完人就遇上捕快,非明心里免不了有那么一丢丢的心虚。
好在心虚也就这么片刻功夫,她听见对方唤她,立马就运起轻功飞身上去,落到了窗户上,很快就跳下来,踩到了实处。
这是一座酒楼,且还是个包厢,房间里除了追命,还有两个人。
非明开口问:“追命?冷血?”余下那一个她辨不出来,但有些熟悉,她不由得猜测道:“还有一个是……陆小凤吗?”
在这个武林势力颇有些混乱的世界里,很多事情的走向都不一样,但是无名岛这件事,陆小凤是参与了进去的。
所以她便斗胆一猜。
显然她猜的很对。
追命笑道:“不错不错!正是他们俩!”
陆小凤“哈哈”一笑,端起杯子对她一敬,“没想到明姑娘还能记得我,不胜荣幸。”
冷血也唤她:“明姑娘,许久不见。”
他们很默契地称呼她为明姑娘,毕竟她此刻蒙着眼,很明显是做了些修饰的,他们便也没有拆穿。
马甲披的好好的,谁也不会当着本人的面戳穿——那实在是太不给人家面子了,也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心。
毕竟不出意料,之后非明是要加入神候府的。
非明笑着坐到了冷血身边,对面正好是陆小凤。
“你们这是刚从海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