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一笑从痛苦中抽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她光着脚,携着一身的泥沙和污水,不由自主的沿着三人抛尸时行走的路线回到了那栋老旧的小区楼。
她一步步,踩着老旧布满灰尘的楼梯,回到了八楼。
□□的带着泥沙的脚印从一楼蔓延到八楼,穿过厚重的防盗门,从客厅一路延伸到那间卧房。
新的被褥被不知从哪里来的水迹浸湿,逐渐显示出人形,终于能自我控制的韩一笑坐起身来,伸出左手,撩开了盖在眼前的头发。
浓重的黑灰色云层完全遮蔽了天空,没有一点亮堂的迹象,重新收拾好床铺的三人为了不引起家人怀疑,更为了好好的将戏演下去,已经分别在另外两间卧房睡下了。
虽然他们看不见她,但是韩一笑发现,自己能够触碰到这屋内的所有东西。
啪嗒一声,她点亮了卧室的吊灯,又踱步到一间卧房门口,故作气氛的弯起手指,一下一下的叩门。
“谁?婷婷?”方振一回过头朝门口看去。
被惶恐折磨的他,哪怕酒劲褪去,头脑疼痛却神思清明,因担忧着明天,担忧着事态的变化,根本睡不着,更不敢睡,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那些惊恐的画面。
韩一笑苍白失血已经死去温度的脸,那双黑漆漆的眼,没有一丝生气,就洞张着,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就那样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好似他一转身她就会扑过来一般。
惊得他只能洞张着双眼静待天明,只想着,等天亮了,雨小点,他回家再睡,反正都已经毕业了,哪怕是睡到下午,也没人说他。
韩一笑也不作答,机械的一下下的敲着门,根本不管方振一怎么想。
让杀身仇人不好过,这才是最重要的。
原谅是什么?能吃吗?她能再活过来吗?更何况这几人真的有悔悟,真的觉得自己该死吗?
如何抛尸逃避责任,如何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连口供都串好了,这是悔悟?
就算东窗事发,三个人也绝不会被判死刑,他们可算是半个未成年呀,都在18岁上下,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天之骄子。
被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平板叩门声吓到的毛小辉直接扑过去,抱住了愣住的方振一,“是鬼!是鬼!是韩一笑的魂儿,回来了!来找我们报仇来了!.......”
从小看多了鬼片和僵尸片,又被地方风俗洗脑的毛小辉深信不疑鬼神的存在,更何况他们刚刚做了亏心事,本就怕半夜鬼敲门,方婷婷也不会大半夜突然来敲门吓他们。
“不是,你听错了。”方振一呢喃着,自我催眠着,他强行按耐住惊慌难安的心情,掀开被子,起身穿好拖鞋,走到了老旧的书桌前打开了台灯。
叩门声就像阴暗被台灯洁白的光影驱散,戛然而止。
冰冷的视线穿过厚重的木门窥见一脸青白,满脸惶恐,眼下乌青的方振一,韩一笑微微勾起了嘴角。
开着灯睡吧,这样,应该没什么事了。做好心理建设的方振一很快调整好情绪,钻回了被窝。
脑中紧绷的一根弦放松下来,疲惫感和熬夜宿醉的后遗症随之而来,他两眼一闭,竟然很快就睡熟了,安定下心的毛小辉也抱着被子挤了过来。
毛小辉腹诽着,两个人靠在一起,总比一个人担惊受怕好。
一个□□的脚印啪嗒一声印在了门内的地面上,声音太过细微,因此并未激醒刚刚陷入沉睡的两人。
脚印一路向内,一个又一个,步伐稀疏有致,韩一笑站定在书桌面前,伸出了手指,放到了按钮上。
啪嗒一声,台灯应声而灭。
浓重的湿气在这间狭窄的小卧室散开,阴寒之气直往骨头里钻,连蓬松温暖的棉被也被无孔不入的湿气浸湿,在瞬息之间就吸饱了水分,变得沉重起来。
垂在床尾的被角啪嗒啪嗒的滴着水,窗外黑沉沉的天将要崩塌下来似的,阴云密布,一声闪电伴着响雷惊醒了刚刚沉睡片刻的两人。
风追着雨,雨赶着风,只听得见未关严实的窗户缝里呼啸的风声,而后是噼里啪啦的倾盆大雨,天上好像破了个大洞,大雨下得好似天地将倾覆。
厚重濡湿的棉被压得两人喘不过气,毛小辉整个人都被恐怖吓傻了,闪电耀眼间,他恍然看到书桌前站了个人,看不清面容,可单看那身形,他就能判断是韩一笑,是韩一笑回来了!来索命了!
毛小辉尖叫一声,踢开淌水的被子,鞋子都不敢穿,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韩一笑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这内含龌龊心思又内心极度脆弱的人,她想,是不是多吓吓,他就要去派出所投案自首了。
方振一微微张开眼睛,神思尚未清明,愣了会儿神,只听啪嗒一声,熄灭的台灯又亮了起来。
方振一自我安慰着,刚刚是闪电造成的线路短路?停电?
又是啪嗒一声,台灯又熄灭了。
朦胧的视线再次恢复了黑暗,困倦万分的方振一这才惊觉,被子湿湿的,哪里不对?天花板漏水了?
又是啪嗒一声,台灯又亮了起来。
方振一惊慌的朝书桌看去,只见空荡荡的书桌和桌椅上空无一物。
啪嗒一声,台灯又熄灭了。
方振一心里咯噔一下,在台灯熄灭的瞬间,他好像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正歪头看向这边。
又是啪嗒一声,台灯再次亮起,空荡荡的书桌前仍是空无一物。
方振一内心惊恐到极点,只不停地喘气,心脏收紧,他压抑住自己的惶恐,突然掀开被子冲下床,在台灯再次啪嗒熄灭之前,一把拔掉了插在墙上的线头。
方振一松了口气,安慰自己,不过是雨天线路问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啪嗒一声,头顶的吊灯大亮。
僵硬在书桌前的方振一浑身一抖,差点腿软跪下来,冷汗渐渐浸湿汗衫,他惶恐难言,几度欲张开口喊出声音,却发现自己太过于害怕,以至于发不出了声音。
他自我暗示着,只不过线路有问题而已,不怕,不怕,不怕......
头顶的吊灯又啪嗒一声熄灭,在黑暗中方振一不复平日的淡定斯文,整个身子都在无意识的发抖,一半是因为被吓的,一半是因为淋了雨,有些感冒。
短暂的黑暗很快过去,头顶的吊灯又啪嗒一声亮起。
方振一拔腿就跑,飞快拉开房门,冲了出去,到了客厅一看,大门未关,想来突然奔逃的毛小辉也逃得匆忙,他也顾不上其他的了,直接冲下了楼。
房间里的阴冷湿气渐渐消散得无影无踪,棉被也重新恢复干净柔软,韩一笑冷着脸,收拾好两人留下来的钥匙和手机,把他们锁进了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