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风沙阵阵, 骑着高头大马, 冲杀在最前面的身着统帅铠甲的人踩着马背一跃而起, 将那道跌落的身影接入了怀中。
他阴沉着脸,转身命令, “无需废话,无须追击,即刻收整战场!”
清河王抱起赵姝戎翻身上马,朝着城内狂奔而去, 焦躁惶恐的心随着一声声起起落落的马蹄声越加不安, 他也不懂长居祖庙,淡泊无求的自己在看见那道小小身影时,为何突然心境难平, 惴惴不安,只想赶紧找来随军的太医确保她的平安。
赵将军,“.......”你抱着我的女儿是要去哪?!
瞿善瞿太医被两个士兵半抬半扶请进将军府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打抖。
不是他受了酷刑,而是一路上车马劳顿,整个人还处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颠簸状态, 走路两腿发软, 轻飘飘的, 浑身软绵绵的, 根本走不成直线。
顶着主将的冷厉目光, 被士兵‘架’到床前的瞿太医谨而又慎的把脉看诊, 良久才‘咦’了一声,老实回禀道,“启禀清河王,此脉乃无神之脉呀。”
因连日奔波而消瘦烦躁的清河王微眯着眼睛,“何解?”
瞿太医捋着两撇山羊胡子念道,“脉率无序,脉形散乱,三五不调,止而复作,乍疏乍密,如解乱绳,此乃肾阳气衰败所致,已不是药石可医,准备后事吧。”
回禀完毕的瞿太医躬身长拜不起,他从被祖父领入太医署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承受皇廷之怒的准备,左右不是杀头就是陪葬嘛,人固有一死不是。
“哼......”轻轻的一声,似怒非怒。
气氛沉寂得可怕,唯余几人轻不可闻的呼吸声。
清河王捏着湿帕轻轻擦拭着那张结满血污的小脸,描摹着她的眉眼,这么小的人,怎么有力气浴血拼杀?
他翻开她的小手,一颗颗硕大的已经擦破的血泡映入眼帘,掌心早被刀柄摩挲得血肉模糊,手腕关节处红肿得老高,他掀开宽大的素袍,入眼之处,整个手臂全是大片的瘀肿和擦痕,没由来的心疼和难受霸占了他全部的感官。
她这是在拼命。
“.......?”瞿太医正纳闷着这喜怒不定的清河王意欲何为,就听纱帘后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一只沾染着血迹的纤纤素手探出了纱帘,那人掀开锦被,作势就要起身穿鞋,被清河王强行按了回去,“醒了?你现在身体虚弱,好好休息!”
清河王斜睨着瞿太医,眼底写满了讥诮,好似在说,庸医,你刚刚不是说让本王准备后事吗?!
“不......我得出去......他们还在外面。”那身守孝的素服早已经被血污染黑,苍白失色的小人力气大得惊人,撇开清河王的手坐起,执着的想要跑出去找人。
凝视着这张稚嫩面孔的清河王不自觉放柔了声音,“听话,躺下,他们是谁?本王帮你找.......”
本王?韩一笑压抑着喉中的苦涩,忍住咳嗽,“真的?”
除了血脉相连的赵星桐,亲如姐妹的闵桃红,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要帮自己而不是设计谋害自己。
眼前的人有一双清冷有神的眼睛,飞扬的眉毛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脸颊瘦得都凹了下去,眼角和鼻尖微红,面无血色,要不是他还穿着战甲,倒比她更像卧病在床的病人了。
问得所寻之人姓名后,清河王果真亲自去寻,临出门前,拎起了还跪在地上被忽视的瞿太医,扔出了门外,“医治伤兵去吧.......”
当权者难得的温柔慌得瞿太医步伐飘忽,望着站得笔直的两侍卫恳求,“你们还是把我抬去军营吧,我实在是走不动路了。”
清河王被这故作老成的太医逗笑了,“你老,要不还是坐马车去?”
“不不不!”瞿太医连忙摆手,提起马车他就屁股疼胳膊疼脑袋疼,哪里都疼,“臣求您了,还是让他们抬着臣去军营吧!”
“那好,刚刚怎么把瞿太医从马车上请下来的,现在就怎么折腾去军营吧!”
清河王暗忖,总归是尽心尽力帮他清了身体余毒的救命恩人,他也犯不着恩将仇报。
“是,末将听令!”
被架走的瞿太医捋着胡子想,难不成他也有误诊的时候,刚刚那人真不是回光返照?
夏氏和其儿女此刻就守在门外,见清河王一出来,慌忙参拜,“贱妾夏氏/民女见过.......”
“夏氏?赵将军的侍妾?”
清河王不耐烦的打断他们的话,威胁性的目光扫视过去,“为何......赵家嫡女只身在外,身受重伤,嫡子下落不明,你们却完好无损,还衣衫整齐?”
夏氏几人被他这句诘问吓得瑟瑟发抖,不知如何作答。
早在柔然突袭时,就有士兵回府通告,心知朴太医已然败露,生怕赵姝戎会秋后算账的夏氏暗生毒计,指使几名奴仆奔走东苑,散播城门已破,全府人已经四散溃逃的消息,而后,他们则躲在西苑一处假山下的避难室中,等待着柔然人收刮财物掠劫女人后归去,只是这番谋划,如何能公之于众?!
“不知如何搪塞本王是吗?那就在这跪着吧!”清河王不屑的嗤笑一声,迈开步伐,出门寻人去了。
赵婉莹受够了因为母亲低贱的身份,受够了因为自己庶出的身份被轻视被肆意折辱的感觉,她跪得笔直,一脸忿忿不平,“那是因为赵姝戎心生畏惧,非要架着马车弃城而逃!民女和母亲身为赵家人,自然要和父亲同生共死,这才死守将军府,不肯迈出半步!”
贪生怕死,她赵姝戎?那刚刚冲锋陷阵,直取敌军主帅项上人头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