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本就是个好大喜功的粗人, 最爱显摆他的赫赫威名, 在赵府寻把趁手的武器还不简单,韩一笑随手一指, 点了位面相憨厚的仆人,“去, 找把能砍人的兵器来, 锋利点。”
那位粗使仆人大惊失色, 躬身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就捧了把三尺长剑过来,心头还在纳闷,一向温婉娴静的嫡小姐拿剑是要做什么?
朴太医拎着医药箱子跟着闵桃红刚一步入外堂,抬眼就见盘腿坐在榻上的赵姝戎正拎起一小坛女儿红, 扬起下巴,大饮了两口, ‘噗嗤’一声,飞溅的酒液喷在一柄长剑上。
她放下酒坛,捏着白棉布细致的擦拭着剑身,听闻脚步声,微微偏过头,吊起眼睛斜睨过来,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亮得人心慌, 似嗔非嗔的样子像极了正在捋胡须的肉食猛兽, 一身缟素, 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开来, 小脸惨白,毫无血色,偏偏唇瓣被烈酒刺激得殷红如血,像极了话本里的厉鬼,令人心神微颤。
朴太医身为皇庭太医,向来只躬身行礼,鲜少下跪,这会儿想起自己做的缺德事却露了胆怯,膝盖一弯,直挺挺的跪在了塌前。
“朴太医来得正是时候,我赵姝戎有些话,必须在今日问个清楚!”
埋下头颅的朴太医暗自揣摩着,话音晦涩,形容枯槁,苍白消瘦,看来那几副药见效了,这只是回光返照?
韩一笑拎起长剑,轻轻松松的搭在了朴太医的脖子上,“那几碗汤药,你是不是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绝对没有!”项上人头被人拿剑架着,故作镇定的朴太医后背冒出了虚汗。
“小姐!”闵桃红脑中滑过一道惊雷,小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预料中的回答,韩一笑轻蔑一笑,“那好,桃红,拿今日所有汤药的药渣再去煎一碗来,朴太医,你要是喝下了,我就信你所言。”
“小姐!.......”闵桃红看了一眼戒备冷漠的赵姝戎,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朴太医,忙扯过一粗使仆人,转接了任务,“你去!拿药渣再熬一碗药来!”
吃里扒外的东西,怪不得小姐素常康健,很少生病,眼看孝期将过,却突发恶疾,又因和赵婉莹拉扯,坠落莲池,卧病在床!
她怎么放心小姐孤身一人应对狼心狗肺的朴太医!先前夫人还在时,哪一样亏待了他!?
惊慌之下,朴太医口舌相绊了,“我......臣.......鄙人怎敢!”
“你不敢,你不敢我生母杜氏是怎么死的!赵星桐又为何久病不愈,还是说你医术低劣,不学无术,庸医杀人!”
就算主母归天,幼子犯病,但嫡女将笄,也断不可能由侍妾掌权,这赵府的诸位难道就不知早幼有序,尊卑有别?他身为东苑的太医,又为何知素来势不两立的西苑的动静!
在赵姝戎轰炸式的连番逼问下,朴太医再不争辩且不是坐实了她的猜测,“赵小姐你这是什么话!夫人乃是沉珂顽疾,已不是药石可医,我等回天乏术,实在是有心无力,但贵公子身体羸弱,时病时愈......”
“那我呢?”韩一笑打断他的诡辩,“今日这几碗药是你亲自诊脉,亲自抓药,亲手熬了,送过来的是吧?”
赵姝戎所说确实句句属实,朴太医焉了,旋即一想,这将军府人多眼杂,杂耍癞子那么多,赖谁头上不行,立即把腰杆挺得笔直,气势汹汹的宣告,“鄙人问心无愧!”
“好,倘若你问心无愧,喝下药后,再也不用出现在我东苑。”
韩一笑扬打量着朴太医的神色,这人眼神闪躲,手脚微微发抖,心思浮躁,仓皇之下谎话都编不出来,哪像他说的那么大义凛然,问心无愧,可她确实没有证据,也懒得在这深宅里斗来斗去。
待朴太医颤巍巍的接过药渣熬的汤药,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她收回了出鞘的利剑放人,“你走吧。”
如临大赦的朴太医撑着身子,爬起来忘了行礼谢恩,直接就跑了出去。
韩一笑嗤笑着他的自露马脚,这么着急,不是赶着时间去配解药,能干什么?
“小姐,你真放他就这样走了?”真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韩一笑挑眉,“难不成,你还真希望我就当着你的面,把他剁了?”
闵桃红没好气的睨她一眼,上前一步,郁闷的夺走了赵姝戎手中的长剑,“小姐,你大病未愈,咱们还是再找个大夫好好瞧瞧吧?”
“不用了......”韩一笑摆摆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缓慢地修复好转,“你去找些滋补的药材过来,不拘种类,越多越好。”
就快入秋了,戈壁荒城风沙肆虐,无边草原蓬草漫天,赵星桐怕是又得犯病,何不借着这股风势,逃离平洲城南下洛阳?
一个时辰后,闵桃红劝阻无力,目瞪口呆看着赵姝戎捏起一株株草药,细细嗅闻,而后义无反顾的放入口中,就着淡茶咀嚼吞咽下去。
就算脑海中被赵殊戎的记忆填满,她也不是任人欺辱的个性,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能熬过朴太医的三碗汤药,断不会就此轻易死去。
闵桃红不通医理,也摸不清赵姝戎究竟想干嘛,“小姐,你这样,真能治病?”
“放心,吃不死......”赵姝戎吞咽下最后一种类型的草药,睨了一眼见底的茶杯,抬眼示意闵桃红添茶。
“小姐,你别乱说,”担忧之色浮上脸颊,闵桃红忙挥手粗使奴仆下去烧水,“小姐福大命大,肯定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惧。”
“谢你吉言,你也是,”韩一笑轻轻一笑,伸了个懒腰,在各种药材的滋补下,通体无比舒畅,“桃红,谢谢你。”
“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闵桃红抬出红色锦盒,捻起一颗话梅塞入赵姝戎的口中,“小姐吃颗话梅,润润嗓子吧,过会儿就该洗漱了。”
东苑这边一夜无梦,西苑倒是辗转反侧无眠。
翌日,天色微亮,韩一笑是被一阵沉闷厚重的声音吵醒的,刚睁开眼睛,闵桃红就破门而入,满脸惊恐的翻找着细软金条来,“小姐,你快穿上衣服,咱们快逃吧。”
韩一笑茫然不知,“怎么了?!”逃?
闵桃红强忍着害怕和惶恐,声线微颤,“小姐,满府的人早就逃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这人不会欺骗自己的吧?韩一笑楞了一下,选择了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