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太医署众人在世宗森冷目光的注视下, 接连把脉, 却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世宗压抑着濒临爆发的火气, “说吧,太子这是怎么了!”
一夜临幸数名宫女,竟口吐白沫,晕厥在了床上, 不是马上风, 还能是什么。
太医署众人商议了会儿,俯身长拜不起,“回禀圣上, 太子乃是服食了前朝禁.药慎恤胶所致,此药过于刚猛,以至邪热鼓动,阴虚火旺,津血不足,气血有损,须得多加调养, 才能......”彻底痊愈。
世宗震怒, “混账!”
伴随着一声拍击巨响, 世宗身侧的方木小桌应声而裂, “何人所为!”
奉命彻查此事的宗侍人俯身悄声禀告, “陛下, 奴才已经查验清楚了,此事乃太子宫中大宫女瑞禾想借此怀上龙嗣,荣升椒房,所以才借酒将这秘药送服给太子,不成想太子尚未及弱冠,体质不比成年男子精壮,药性甚猛,所以才......”
眉目间的沟壑越发深,世宗气得脸色煞白,“此乃前朝秘药,她从何处得来!”
“这个......”宗侍人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太医署众人,“皇上,咱们洛阳城不比平城,本就乃前朝旧址,太医署诸位老臣也沿袭前朝一脉,想必这药方肯定是有的吧。”
宫女拿金银财宝贿赂某位太医配置此药,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魏建国至今,南有刘宋虎视眈眈,北有柔然时常骚扰,外有高昌,白蘭,契丹高丽诸国明为言和,实则为强头草,今日偏向刘宋,明日却又带着战马粮草前来通商。
这宫中虽规矩森严,可人员复杂,为防巫蛊禁.药之祸,世宗初掌国祚,便诏令全国各地的医者入宫考核,之后,便有了太医署。
由太医署令和太医署丞负责管理,在前朝旧制的基础上分设医,针,按摩,咒禁等部门,其中医又分为体疗,疮肿,少小,耳目口齿,角法等科。
太医署令负责医疗及教授等工作,之下又分设了医监和医正。
太医署丞负责管理医师和药师,及登记各种药材的流通去向,收录所有的药方等,此等严密管制之下,竟然还能生出这等祸事。
眼见世宗脸色越发阴沉,太医署丞连连磕头,“微臣惶恐,此方一直散跌,臣等就算有心炼制此药,也是无能为力呀!”
一名太医突然跪步上前,“皇上,但有一人或许能配出此药。”
横眉冷扫,“谁!”
跪趴在地的太医署众人纷纷转头交换眼神,思索起来,朴太医所言之人是谁?
“此人乃瞿善瞿太医,他的祖父瞿清明乃前朝太医署阁老,瞿老太医故去之前还说过,瞿善深得他老真传,死而无憾!”
又有一人高呼道,“启禀圣上,瞿太医将太医署里的所有药材各拿了一些,不下千余种,配置一副虎狼之药绰绰有余了。”
宗侍人乜了一脸正义,跪趴在地上的朴太医几人,微微勾起了嘴角,朴太医这招祸水东引实在是高,其兄朴仁义可正是因北安君而亡。
世宗的脸色由白转青,不管怎样,他还得给皇后一个交代。
太子乃储君,乃一国之根本和未来,若太子自甘堕落,昏庸无能,不思进取,沉迷酒色,待他百年之后,大魏岂不是面临着分崩离析,惨被分割吞并的危险?
可若太子是被有心之人下药,此乃无心之过,他只要肯反省已过,痛改前非,也无伤大雅。
淳芳苑,当世宗领着一堆太医步入内院时,喝完汤药的赵星桐昏昏欲睡,被闵桃红送回了屋。
兴平公主和北安君两人正坐在秋千架上,眯着眼睛,享受着温暖的阳光爱抚。
积雪微微消融,和煦的风轻轻地从远方吹了过来,一道白色的身影猝不及防的闯入了世宗的眼底。
秋千荡到最高处,清丽可爱的弧线从高高的院墙划向地面,又朝反方向升高至最高点,又轻巧的滑落下来,蔚蓝的天空上丝丝缕缕的白云被微风送远,银杏叶在半空中翩然轻舞,银杏树下两道倩影晃荡摇曳如三月桃花瓣瓣。
银铃般的笑声划破了宁静,“哇,姝戎,你晃得好高!”
下一秒,元蕊尖叫一声,身子向后歪倒,“啊,救我,姝戎!”
韩一笑转头一望,惊慌失措的元蕊紧紧抓着绳索,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向后倒去,不知何时已悄然闯入内院的世宗正目光炯炯的看向这边。
秋千滑至最低处,她腾的踩着踏板站了起来,飞身而起,单手抓住元蕊的秋千绳索,一手扶住元蕊的背脊向前轻推,“坐好!”
元蕊后仰的身子在她的推动下,有惊无险的坐直了。
几乎同时,韩一笑用双脚夹住秋千绳,用体重拖拽住它继续大弧度的摆动,待秋千摆至最低处,她松开两脚,稳稳当当的落地,两手紧紧抓拉着秋千绳,防止它再次摆动,“快点下来!”
慌忙跳下秋千,退到一边的元蕊眼泪汪汪的就往北安君怀里蹭,“吓死我了,姝戎,都怪父皇突然出现,吓到我了!”
“还不行礼!”韩一笑拉扯着哭哭啼啼的元蕊快步行至世宗跟前,世宗想来这皇城的每一处,难道还需要内侍或宫女通传才能入内吗!
片片银杏叶扑簌而下,眼看兴平公主和北安君行至面前,世宗心里一急,慌忙扶起了就要下跪行礼的两人,“北安君不必多礼......”
为了掩饰尴尬,世宗放柔了语气安慰着两眼泪光闪闪的元蕊,“是朕不好,吓到朕的元蕊了,来,父皇给你擦擦眼泪,还不多谢北安君相救,要不是她,朕的元蕊现在就变成花脸猫咪了。”
元蕊嘟起嘴巴,抬起袖子,擦干了眼泪,忙向北安君致谢,“多谢北安君相救。”
下一秒,元蕊直接抓起北安君的手翻看,“姝戎,你让我看看,你的手是不是被秋千绳索划破了?”
“没事,”韩一笑挣脱了元蕊查看伤势的举动,收敛了平日的随意散漫,“不知皇上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世宗微微一愣,突然有些恼恨自己为何要亲自带领太医署众人前来查验,他求助似的看向宗侍人。
宗侍人立刻会意,轻轻一拜,“这不,太子宫中出了些事,需得医术高明的瞿太医相助,北安君不必介怀。”
“姝戎既然无事,坐下陪朕喝杯茶吧。”世宗抬脚就走,似乎是甚为熟悉这淳芳苑,行至偏院一角的石桌,立刻招宫女备茶。
“是。”君王之命,韩一笑岂敢不从。
元蕊也拎着裙子挤到了北安君身边,好奇的偏过头打量她的神色。
还埋头在各种药方中,废寝忘食的研究梳理着其药剂配比,用量大小,以及其副作用和微弱毒性的瞿太医直接被几位太医拎着扔到了一边。
朴太医夺过手抄本,惊喜翻开查验,“果然,瞿老太医收录的《千金方》在你这里!”
“你们这是做什么!”瞿太医挣扎起身就要去抢家传,被耐不住太医署人多势众,直接被按倒在地,“放开我!快放开我!那是我祖父留给我的,和你们没有干系!”
快速浏览着医书的朴太医突然发现其中一方的药材配比和失传已久的慎恤胶极为相似,“你果然有!你就是谋害太子的凶手!”
朴太医拿捏着罪证,众位太医扭送着瞿太医送至世宗跟前,朴太医拱手长拜,“陛下,微臣已经清点出这药方中所记录的每一种药材,乃至熬煮配置丹药的器皿用具样样俱全。”
眼看事态超出他的想要,瞿太医大悲喊冤,“天地可鉴,微臣绝无谋害他人之心呀,这些药方一同被祖父收录在《千金方》中,微臣只一心专研医道,只曾救人,从未害人!”
“带下去审问吧。”世宗绝口不提此事和淳芳苑有何牵扯。
“且慢,”北安君拦下了前来缉拿瞿太医的侍卫,挺直身躯长拜道,“微臣斗胆,敢问瞿太医所犯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