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送什么我都喜欢。”韩一笑毫不犹豫的打开了锦盒。
雪白的小羊羔皮上躺着两串金光闪闪的物件, 扁平的雕花金条盘绕成了螺旋圈状, 总共有十一圈, 旁边还躺着两个镶嵌着宝石的金镯子,刚好凑成了一组缠臂金, 确实不算稀罕之物,也没有多精细华美,只特别在所赠之人是谁。
“北安君,北安君......”娇俏的声音隔着低矮的院墙传来, “北安君, 找到你了!”
声音的主人拎着裙角,大大咧咧的冲了过来,“你就是北安君。”
“元蕊, 不得无礼!”清河王俊眉微蹙,顺手盖上礼盒,介绍道,“此乃兴平公主。”
元蕊嘟起了粉嫩的小嘴,轻轻欠身,“见过皇叔,见过北安君。”
兴平公主元蕊乃左昭仪所出, 性子最为刁蛮, 她两眼发光, 像猫咪见到老鼠一般扑了过去, 抓住北安君的手, 甩来甩去, “我终于见到你了,北安君!”
还不等韩一笑开口,兴奋癫狂的元蕊张开小嘴叽里咕噜的说个不停,“北安君,听说你来自平洲城,我从来没有去过平洲城,那里怎么样,冷不冷,热不热?元蕊也好想去平洲城看看,北安君,你真厉害,母妃也说,北安君你有草原儿女的血性,不输南安公主,可兴平连剑都提不动,唉,北安君你可不可以给我讲讲你在平州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呀,元蕊好想听.......”
兴平公主天性自由散漫,向往极了无拘无束的自在生活,却自小生于高墙围堵的后宫,不能随意出宫,便只好靠打听宫里宫外的闲言碎语和蜚短流长度日,好不容易盼来了自小生在宫外的赵家姐弟,怎肯放过。
元蕊连续发射可怜巴巴的委屈视线,甩着北安君的袖子撒娇,“北安君,你怎么不说话?”
张口结舌的韩一笑求助的看向清河王,后者不禁失笑,扯过兴平公主,就往外走,“好了,元蕊,北安君身体不适,你改日再来叨扰,皇叔送你回去。”
“不,不要,皇叔,”小胳膊小腿的兴平公主怎么拧得过清河王,“元蕊就是想和北安君说说话而已。”
“别闹了,元蕊,”清河王俯身小声的说道,“想知道北安君如何大挫柔然锐气吗,皇叔慢慢告诉你。”
“真的?”兴平两眼晶亮,好似得了天大的赏赐,“皇叔最好了。”
眼看两人走远,韩一笑总算松了口气。
试药过程繁杂而费时,初时,韩一笑一次只能单独服用一种药材,且得尽量保持清醒,口述给瞿太医记录其服用后的详细药性。
味辛还是味甘,性平还是性热或性寒,口感若何,入口之后,肠胃可有灼热感,脾,肾,肝,胆,心及全身有何反应,随着加大药量有何不良反应等等,等身体完全消化了药性,才能再服食第二种。
约莫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她总算把千余种药材尝了个遍。
瞿太医也感同身受的知悉了每种药材的药性和毒性,才开始按照药方增减药材或药量。
在这期间,太子和多位皇子公主来访,见两姐弟卧病在床,宽慰了几句,又送了些礼物,为避免沾染病气,只好打道回府。
不依不饶的兴平公主倒是日日都得来瞧上一眼,俨然把淳芳苑当成了她的第二寝宫。
转眼已近冬至,天气骤然变冷,片片雪花飘飘摇摇的从苍茫天宇坠落人间,空气虽冷冽,却干净清新。
拜谒过皇后的主仆几人正沿着宫墙缓步行走,穿过东门,步入御花园,踏上九曲回廊,只见不远处的观景亭中几个妙龄宫女正埋头打扫,小脸被风雪吹得通红,捏着湿帕的手也冻得红肿。
兴平公主连忙拉住走在最前面的北安君,指着亭中一人道,“姝戎你看,那是谁?”
韩一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宫女们个个都埋着头,她就只看得见侧脸或后脑勺,怎么能认得出是谁,“是谁?”
兴平公主狡黠一笑,对贴身宫女彩棠使了个眼色,彩棠立即会意,遣人将那边扫洒除尘的低等宫女带了过来。
兴平公主一脸嘲讽,“你们之中,谁人姓穆呀?”
都成了低贱的宫女,面对公主的诘问谁人敢蔑视不答,穆尔雅强忍着不甘和屈辱,俯身长拜,“回公主,我们都姓穆。”
“哦,原来你们就是被抄家灭籍的穆氏子女呀,都抬起头来让本公主看看。”兴平公主娇俏一笑,打量着几位穆氏子女的容貌,“都说穆家有女,个个国色天香,姿容美艳,又德行兼备,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他日定能扶摇直上,成为皇后,今日一见,却实在是失望至极,不过是落毛的野鸡而已,你说是不是?”
穆尔雅咬着牙齿,含着热泪,面色依旧维持着谦卑,身体却僵硬绷直着。
她都撑到了现在,这些话早就听过无数遍了,怎能再为之动怒,白白讨来一顿责罚,在听到‘姝戎’两个字时,她微微一颤,难以置信的抬眼打量着兴平公主身侧那个素衣飘飘,面色疏离,身配宝剑的人。
赵姝戎?穆库新就是被此人诬陷的吧!
穆尔雅难以置信这个缠绵病榻的病秧子会是传言中勇猛嗜杀的北安君!
她年幼时曾见过英俊高大,勇猛有力的南安公主,她身形挺拔,面生男相,长相俊美,谈吐举止皆豪迈大方,岂是眼前这人能比的!
“走吧,”不愿意招惹是非的韩一笑扯过兴平公主搭在肩膀的小手,迈步就走,“不是说想吃宫外的糕点,桃红今日做了不少,咱们快回吧。
待几人走远,穆尔雅隐忍已久的眼泪决堤而出,绝望的瘫坐在地,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天宇漆黑一片,没有一点星光,就如同穆尔雅此刻的心境,沉若深渊,不知前路还有多少艰难困苦和羞辱心酸在等着她。
她突然后悔了,后悔当时为何不一死了之,非要逞能以为凭借着她出众的才貌,有朝一日定能重振她穆家昔日的繁荣华贵。
面若死灰,惴惴难安的穆尔雅跟随着内侍穿过一道道小宫门,足足走了一刻钟,才到达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进去吧,宗大人等候多时了。”
宗大人,中侍郎宗侍人?找她作何?穆尔雅按耐住惶恐难安,轻轻推开了门,俯身而拜,“见过宗大人。”
“起来吧,”换了身男人衣袍的宗侍人捻杯品茶,微微偏过头,斜睨一眼,“宁韵郡主,近来可好?”
穆尔雅身子微微一颤,哽咽道,“奴婢承受不起。”
“哦,”细长的眉眼微微一弯,宗侍人好似想起来了什么,“瞧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穆家今时不比往昔了,不过......”
宗侍人起身站定在卑微下跪的穆尔雅的面前,他微微一笑,阴柔的面目舒展开,好看又略显妖异,“我可是倾慕宁韵郡主的花容月貌已久,日思夜想,辗转反侧难眠,只想呀,有朝一日能得偿所愿,佳人在怀。”
宗侍人扶起战栗不止的穆尔雅,伸出手指,温柔的擦拭着她狂涌不止的眼泪,温婉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好好的,怎么哭了,怕什么,我下面又没有那玩意。”
早在被抄家的时候,穆尔雅就亲眼目睹了一众奴婢当场被凌辱的凄惨画面,要不是父亲兄弟拼死护着她们,穆氏全族女眷难逃此劫。
一回想起那些血腥残暴的记忆,穆尔雅崩溃大哭着连连求饶,“宗大人,我求你了,你放过我......”
“别怕......”笑起来的宗侍人显得格外温柔,他轻轻怕打着穆尔雅的背。
他亲自斟了一杯茶,递到了她面前,“乖,喝杯热茶吧,我喜欢听话乖巧的姑娘,知道吗?可别惹我生气。”
抽抽噎噎的穆尔雅不敢抗拒,端起那杯热茶,澄黄色的茶液入口绵滑,带着一股难得好闻的甜腻香味,让她焦躁不安的情绪渐渐舒缓,“谢大人赐茶。”
“真乖,”指腹擦过红肿的眼角,略微有些散乱的鬓发,嫣红小巧的唇瓣,宗侍人满意的领着穆尔雅落座,“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糕点?”
穆尔雅轻轻点点头,也不敢应答,哪怕宗侍人笑得再温柔可亲,她还是心惊胆颤的,她几近忘却从前锦衣玉食,满桌珍馐,和和美美的日子了,脑海唯有惶恐惊惧和害怕绝望。
“那就陪我喝喝茶,吃吃糕点吧,”宗侍人捏起一块小巧精致的茶糕递到了穆尔雅的唇边,“乖,来咬一口,慢点吃,别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