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的火势是入夜之前才彻底扑灭的。放火的人选的地方极其刁钻, 一是厨房, 二是马厩, 都是火势一起便再难控制的地方;然而最要命的一处,却还是元弘嗣的外书房。
当元弘嗣一身狼狈地逃回家里, 抬头便瞧见,便是这浓烟四起,惊叫震天的情形, 自己的院子里更是火光冲天。他顿时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里, 差点没直接吐出口老血来。
元家自是乱成了一团,人人都拼命扑火,只是这大冬天的, 一时之间哪里找得到那么多水?偏偏这几日又是天干物燥、北风肆虐,眼见着那火势越来越大, 很快就会蔓延开来。还是坊里和附近城门的武侯们闻讯赶到,又带来了水袋、溅筒等物, 有经验老道的人居中指挥, 大家齐心合力之下,十几条小水龙不断喷射而出,总算把火头压了下来。
尽管如此, 待到火势彻底熄灭,已是黄昏时节。别处也就罢了, 元弘嗣的院子因当时人手尽出, 外头的人平日里又不敢靠近, 待发现时已是太晚。纵然灭火时比别处更多用了两三倍的人手, 院子里的上房到底没能保住,堂屋到西边还勉强留了个架子,东边的书房则只剩下了一地的瓦砾。
看着这满地狼藉,想到这屋里的东西,元弘嗣简直连血都吐不出来了。他随手找了根棍棒,在废墟里一通翻找,总算找到了一个颜色暗沉的小小铜箱,只是箱子不知是烧的还是砸的,已是名相有点变形,锁片也脱落到了一边,原本放在里头的账本、契纸、书信,更是只剩下了一堆黑灰。
这黑灰烧得极为彻底,元弘嗣伸手抓了一把,用指头碾了几下,依旧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他心头又惊又怒,还夹杂着说不出的疑惑恐惧。百般心思最后都化成一股无处发泄的郁气,他忍不住把铜箱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元仁观正好匆匆赶回,推门而入,被这一声吓了一跳,瞧见这院子里的情形,更是惊得目瞪口呆:“阿耶,这、这是怎么回事?”
元弘嗣狠狠地盯着地上的铜箱,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李家!”
他猛地转头盯着元仁观,一字字问道:“李三郎的事,你可办好了?”
元仁观原本就心虚,对上父亲满是血丝的阴狠目光,更是一股寒气直冲头顶,咬了咬牙才硬着头皮答道:“失、失手了。”
元弘嗣再也忍耐不住,一脚踹了过去:“这般筹划,怎么还会失手?”
元仁观知道自己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躲,只能咬牙硬捱。这一脚正踢在他的肚子上,他倒退几步,只觉得胸腹剧痛,一时几乎说不出话来,却不得不挣扎着回道:“父亲恕罪,此事的确蹊跷。原本一切都安排好了,我让阿四在外头远远守着,就等结果。谁知宇文家的人进去后,没多久又先后来了三个人,一个是柴大郎柴绍,后头还有一男一女,不知是谁,因最后到的那男子一直守着球场入口,他也不敢过去查看。最后这三个人跟李三郎又前后脚地走了,看着似乎都还好,倒是后头出来的宇文家的人,个个都伤得不轻,有两三个似乎还生死未卜。”
“我收到消息后,便立刻赶去了宇文家,想打听端倪,谁知他家大郎二郎都不肯见我,我只得设法跟他家下人套了套话,结果他们竟把我赶了出来!”
“如今儿子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中间有了什么变故!”
元弘嗣冷笑道:“什么变故?一方伤重,一方无事,柴绍还没那本事,另一个又是个女人,这里头的事还用猜吗?自然是你太小瞧了那李三郎,宇文家的人又太过废物,那么多人,竟留不下他一条命!”
元仁观无话可回,他曾亲眼瞧见过李玄霸那手出神入化的弹弓,还特意借机偷走了他的弹囊,想他手无寸铁,总不能对付宇文家那么多精兵强将,谁知最后竟会是那般结果!难道这李三郎真是本领通神?如今他又知道是自家暗算了他……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一个哆嗦,“阿耶,那如今,咱们该怎么办?”
元弘嗣环顾着四周的碎瓦黑墙,越看越恨,最后却是冷笑了一声:“如此也好!说不定会更好!我原本也不想跟李家对上,只是陛下那边情势所逼,不得不如此罢了,如今李家却找上了门,还这般嚣张跋扈,那就怨不得我了!”
“他家李三郎不是有本事么?很好,他越有本事就越好,今日他若是死了,只怕是还便宜了李渊那老货,便宜了这李家满门!说不定陛下心里一软,就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李家略收拾两个也就罢了。如今李三郎既然凶横至此,能只手空拳就破了宇文家的围攻,陛下只会更不放心,自然也就更不敢放过他们!”
“我倒要瞧瞧了,到那时,他李家还能蹦跶到哪里去。”
元仁观心里一松,连连点头:“阿耶说得是,那明日……”
他话没说完,就听门外有人颤声道:“阿郎,周管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