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前段时日,京城的雪下得多了,这几日天色甚是晴朗。
朝阳落在坠满积雪的枯枝上,偶有寒风吹过,碎雪纷飞,煞是好看。
因着手背灼伤之故,第二日苏棠去街口的时辰迟了些。
未曾想有几个老食客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见她前来,还主动上前帮着搬了桌凳。
苏棠心底感激,忙碌起来,手背上的伤都不怎么痛了。
而这一忙,便忙到了午后,日后开始挂在西边,街口才终于安静下来。
东侧几个摊贩聚在一块侃大山。
西侧则矗立着一家酒楼。这酒楼,若是以往,苏棠是看不在眼的,可如今,她捏了捏自己的钱袋。
她没钱了。
对着酒楼处瘪瘪嘴,却被夕阳映的睁不开眼,苏棠没忍住笑自己幼稚,低头开始数着今日赚的银钱。
……
酒楼。
秦成满心困惑看着坐在阑槛钩窗旁,一身青色袍服的男子。
今晨他来找大人时,大人便坐在这儿,而今已近黄昏,大人还在。
且不说大人一贯清俭,鲜少来酒楼,今日竟还在二楼厢房坐了一整日。
如今天寒,厢房燃着火炉,倒也温暖,大人却一直开着阑窗,任寒风吹入,满室冰冷。目光偶尔朝窗外望上一眼,神色淡然。
“大人,钱家的棉被与柴,都派完了。”秦成小声道。
陆子洵像是方才回神,徐徐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淡淡应了句:“嗯。”
秦成越发困惑,灾民过冬一事,是大人的心头病,而今“药到病除”,大人竟不见欢喜,他不由循着大人的目光朝外望了一眼,只瞧见街角一处热气腾腾的摊位,以及站在那儿的娇弱女子。
那女子荆钗布裙,低垂着头,看不清样貌,只当是个寻常女子:“大人在看那位姑娘?”语气中,颇有几分不可置信。
毕竟以大人的样貌、才识,便是当朝太傅都曾隐晦提及过结亲一事。
然而下瞬……秦成却一顿。
那女子似想到了什么,朝酒楼这边望来,脸色蒙着一层晕黄色夕阳,而后瘪瘪嘴,却又眯眼一笑,刹那间天地失色,独留那一抹笑颜。
秦成不觉呆了呆。
陆子洵望他一眼,脸色一沉:“秦成,回去。”
秦成倏地回神:“大人?”
陆子洵再未看他,只蹙眉道:“回去。”
直到厢房只留他一人,陆子洵方才缓缓吐出胸口郁结之气,扭头朝阑窗外望着。
他在此待了良久,却说不上任何缘由。
他看着她熟稔的推着板车而来,市井之中熙熙攘攘、鱼龙混杂,独她或是静默不语,或是眯眼一笑。
以往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首富千金,而今却以卖馄饨为生。
也曾纵马而驰眉目张扬的女子,却只推着简陋的板车。
当年苏府出事,他曾想过如何安排她的后半生的。
可是,她却从未想过来找他。
面前的茶早已凉透,陆子洵却恍然未觉,拿起仰头一饮而尽,茶所经之处,肺腑一片冰冷。
而后,他起身,缓缓走了出去。
……
今日生意甚是不错。
细细算下来,赚了足有一钱银子。
苏棠看了眼天色,她手受伤,行动迟缓了些,当提早收拾才是。
只是方才侧身,便听见身后一人道:“一碗馄饨。”嗓音儒雅醇厚。
苏棠不疑有他,笑应:“好……”
余下的话,却在看清身后人时戛然而止,脸上的笑都凝结住。
陆子洵。
他依旧如以往爱穿青色衣裳,身姿颀长如竹,雅然若玉,正站在那儿望着她。
看来,昨日并非错觉了。
苏棠垂眸,她想过,总有一日会碰见陆子洵,只未想到这般快。
“苏棠,”陆子洵唤她的名字,唇角的笑如以往,“好久不……”
话顿住,他垂眸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子。
“民女叩见陆大人。”苏棠半跪在地上,声音恭谨疏远。
陆子洵的笑僵在脸上,胸口的郁结之气又来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轻舒一口气:“你不必如此多礼。”他沉声道。
苏棠面色平和:“还是多礼的好。”
陆子洵看着她,肌肤莹白,青丝微乱,却无形中将他隔了开来,最终他应:“起来吧。”
苏棠安静站起身,垂首立在一旁。
除了初初见他的惊鸿一瞥,她再未看他一眼。
陆子洵立在原处好一会儿,一旁汤锅中咕噜冒着泡,热气拂面,带来阵阵熟悉的清香。
他从不知,这个味道于他竟这般深刻。
“可还有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