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一日,徒桦坐镇在竹石轩,看着掌柜领着伙计们给立绘上色。
立绘与人等高,伙计正照着一张等比例缩小的小像上色,和了泥金泥银的笔刷在裙子上,单薄的纸像立刻就生动起来。
美丽的唐妆少女手挽披帛,神情幽怨,秋水明眸欲说还休,富丽的裙裳掩不住玲珑体态,胸前欺霜赛雪,时不时有行人看得呆了,驻足不前。
徒桦还不到慕少艾的年龄,只得意于贾理笔法超神,画的人物跟活了一样。
伙计从库里搬出图书,徒桦亲自一本一本的检视,生怕下头的人做事不仔细,混进次品。
“我们下午到处的找你,没想到你藏在这儿。”贾理踏进店门,额上微微带汗。
徒桦手上不停,道:“你来得正好,快来帮忙,我一个人做不过来。”
早有机灵的伙计倒了碗水送来,贾理道了声谢,仰头喝了,一抹嘴角,“别忙了,我正想约着你往谢师傅家去送节礼呢。”
谢师傅是上书房的总管师傅,当朝户部侍郎,素有清望,处事公道,贾理和徒桦先前多赖谢师傅维护。
一听是去谢师傅家,徒桦这才放下手中的工作,迟疑道:“是该去的,可是我还没置办礼物呢,总不能随便买些东西充数,对谢师傅也不敬。”
“你忙傻了不是,我都置办齐全了,”贾理道,“我打听得谢师傅有个孙子,才从家乡上京来,才六七岁大,再从咱们铺子里拿两卷连环画去,岂不新奇有趣。”
徒桦便亲自挑了一套四卷西游连环画,用匣子盛了,交给随从抱着,与贾理骑马去谢师傅家。
谢师傅祖籍浙江,在京中没有产业,租住在小散花巷一处三进宅子里,随从上前叩门,半晌才有个老家人出来,隔着门说:“我们家大人不收礼,请回去吧。”
外官给京官三节两敬是常例了,没想到谢弘贵为户部侍郎,私下竟然清廉至此。
徒桦和贾理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扬声道:“我们是你们大人的学生,特来拜访老师,烦请老人家通报一声。”
老仆疑虑道:“还请两位公子通个姓名,小人好跟主人禀报。”
“我姓徒,他姓贾,你和谢先生一说,他就知道了。”徒桦不欲大张旗鼓,只报了个姓氏。
老仆去了半日,有位中年男子迎了出来,拱手赔礼道:“老仆无知,累贵客久等,恕罪恕罪。”自称是谢弘的长子谢奕。
徒桦随他入内,以“世兄”呼之,谢奕进退有度,倒也不露窘迫之态。
此时谢弘正和朋友在厅上交谈,膝上坐着孙儿,听得家人来报,面上神色微动,吩咐自己的长子去将来客迎进来。
他那朋友也是心思敏锐之人,闻得来人姓徒,心下已有猜测,沉吟道:“莫非是……”竖起一指。
谢弘微微点头。
“不知来的是哪一位?”
谢弘笑道:“多半是六皇子了,他和荣国府的贾理交情最好,小哥儿俩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他说完,见老友的儿子面露思索之色,不由笑道:“爽儿也听过他的名字?”
侍立在父亲身边的小少年眉目俊秀,也不过十一二岁大,淡定道:“京中贾家有麒麟子,谁没听过。”
他父亲忙喝断道:“你又在哪里听了些无稽的闲话!”
少年面不改色。
谢弘笑道:“不是我信口胡说,我也见了不少孩子,能和你这儿子比肩的,也就是他了。”
这话出口,父子两人都是一奇。
谢弘之友名唤王临,与林海同科,林海是探花,他是状元,其子名唤王爽,自幼聪明,压倒同辈。
王家父子虽不自傲,但也不自轻,知道自家有多少分量,而谢弘的为人众所周知,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可信度极高。
说话间,谢奕引着徒桦贾理进来,谢弘笑道:“亏你们想着,时候都不早了,还巴巴的跑来。”
两人奉上礼物,主人家让座奉茶,又为两方客人引见。
贾理和王爽打了个照面,都愣住了。
对方身上有种和自己相符的磁场,这种磁场很玄妙,但只要靠近就能感觉得到。
谢弘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们,一时也没有说话。
倒是王临端详了贾理一番,笑道:“你是荣公的孙子吧,你姑父是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不是?”
贾理听这人提到林海,便知大约和姑父有交情,忙起身道:“正是,只是家姑母去年病逝了。”
王临唏嘘道:“我还记得如海和他夫人琴瑟和鸣,情谊深厚,如今丧偶,想必悲痛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