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驿站从巨灵山南下绕道比原计划多费一两月,华缨特地写了封书信飞鸽传给宁王。
巨灵山在嵘州境内,周遭境况比嵘州西北山区好一些,但也满目萧瑟。所经之处水道干涸,田地皲裂,仅有少部分地区种植苞谷红薯。
瑞英都看不下去了,“难怪都说嵘州是大昱最穷困的州之一,今日见了才明白。嵘州牧是怎么做的官?圣上都不关心嵘州的民生疾苦吗?竟然还比不上长年交战的晋州!”
余十看着华缨,柔声道:“这满目疮痍,王上难道看得下去?不上书跟圣上说说?”
“孤能看到的,其他亲王和州牧未必看不到。孤的皇堂兄更是未必。”
“王上此言何意?”
华缨看看余十,“美人冰雪聪明,难道不明白?”
余十说:“奴家以为圣上手里的实权逐渐衰弱,表面圣威浩荡,实则众官难御。如今各王各州势头日盛,每家都在心里打着自家的如意算盘,彼盛他衰乃是必然之趋,就拿嵘州来说,嵘州衰落,正是左右繁、梁伺机吞并的好机会,谁也不愿帮谁,此时只需隔岸看火作壁上观。”
华缨打一个响指,“此为其一。”
“请王上赐教其二。”
华缨眼带笑意,“请问美人,若你是孤王,见嵘州贫弱至此,你会上书劝谏皇帝,或者出手相助吗?”
余十仔细思考,慢慢摇头,“奴家不会。”
“你方才出言想孤助嵘州,全然是因为你把自己摆在一个后宫女子的位置。但若现在,孤要你把自己摆做王,你就会把脑袋拔高,纵观八方。为王者,不在己州,出游他州而僭越上奏,是为逾权、擅权。试问,皇帝会如何想?”
“王上说的是。”
“此便是大忌。再者,言他州之祸,嵘州州牧,还有左右州牧、亲王作何感想?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背后牵扯着多少人的利益。”
余十轻轻叹一口气。
“然我晋州又有多少能力,谈何援他。”
“是奴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华缨伸出食指点了一下余十的鼻尖,说道:“嵘州如此,其他州的境遇不见得好到哪里,有些是明衰,有些则是暗腐,天乘大昱早已名存实亡,逐渐衰败......若长久如此,作鸟兽散不远矣。怪不得谁,天子奇才不是代代都有。”
言下之意,即使大昱开朝几代君王是明君,流传千年,已实属不易,至于以后......不敢妄言。
余十手里握着丝绢,心中感慨,她虽重活一世,带了前世的记忆和经验,但论城府、权术以及凌驾芸芸的大智慧,她差了华缨不只一两截。
长时间的山路颠簸让余十有些疲惫,余十打了个哈欠,歪头靠在华缨肩上。
华缨感到肩头一沉,摸摸她的额头,嗓音沉着,“困了吧。”
“有一些。”余十阖了阖眼,咦一声,问:“卿月呢?我一天都没见着她,都不知道她的手好利索没有。”
“丫鬟而已,你多关心自己。孤在想是不是不该带你来。”
“琳姬想来的。”
“承麟?她与你说过了?”
余十顿一顿,看她,“王上,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琳昭淑是不是天泉山庄的少主人?”
“你猜出来的?”
“你在我面前说过她的全名,你肯定是故意的吧。否则我猜不出。”
“她是。”
余十缓一口气,把手放在她粗糙的手背上,“你也想要天泉的宝藏吗?”
华缨凝视着她的眼睛,许久没有答话。
余十在她怀里憩了一会,小声说:“不知何时,我心中有许多不安。”事实上,上辈子余十末年大昱已经危机四伏,可惜那时她一心扑在侯乐枫身上,并未关注军国大事,她只知国家动荡不安,但晏阳都内依旧声色犬马,侯乐枫常说没有大事,无需忧虑。
华缨说话时带起胸膛的震动,雄浑有力,“美人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此时余十也不清楚了。
“奴家怕战乱,怕生灵涂炭,不想看王上身披战甲浴血沙场。”
“说这些为时尚早,你好好睡,一会孤叫卿月过来,省的你心心念念。”
余十点点头,不一会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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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十醒来,车队已经过了巨灵山。
卿月坐在余十身侧,扶她坐起来,“美人,今夜出了山路,明日正午前就能上梁州官道了。”
余十摸着前额靠在软垫上,让卿月给她水喝,“王上呢?”
“骑马走在车马外呢。”
“怎么能让王上骑马在外边?”
“王上说恐怕夜晚有歹人,她亲自护在外边才放心。”
余十撩开窗帘,看到外边的骑马的侍卫,又挪到另一边,这才看见华缨挺拔的背影。
“王上。”
华缨勒住缰绳,回头看到她,露出温柔的笑容,“醒了?”
余十说:“车里闷,白天太阳晒,这回温度正好,奴家可以下车走走吗?”
华缨驱着马到马车门前,伸出手接余十上马。
余十被华缨抱上马,坐在华缨怀中。她好奇地摸一摸骏马的额头,问华缨:“这是王上的御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