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质布料的味道清而淡,除去总是缭绕在鼻尖的消毒水外,另外有一种清冽的味道。
很熟悉。
但这种熟悉的感觉并非来自于摆在高高货架上的名贵香水,而是有一种更加隐晦的亲昵感。
像是奶油蛋糕浸在茶水里,蚊子包上涂抹的花露水消弭于夏天的凉席,雪白的冰糕融化在黏腻的巧克力喷泉里。
这些司空见惯的东西以一种神秘的方式组合在一起,是只有特定场合和时空才能糅杂出的香气。
这样碰撞出来的味道,就要带桔籽走回进另一段曲折的回忆。
是什么?
明明感觉这么熟悉。
是什么?
就快要想起来了。
然而就在桔籽蹙着眉回想的时候,遮盖住视线的眼罩已经移开,护士微笑着冲她招招手,似乎在欢迎她回到现实世界,“已经抽好了,去旁边坐一下。签个协议交好费我们就上手术台。”
桔籽紧紧捏着牛仔裤的手指一松,带着点茫然看向自己的手臂。
细小的伤口已经被涂着碘酒的棉签按压住,抽血的护士抬了抬眼示意她接过去,还安慰道:“我说的对吧,抽血一点都不痛的。”
被护士这样一说,桔籽才后知后觉感受到手臂上极其微弱的疼,不过这痛感太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应该都要感谢那只眼罩的功劳。
她下意识回过头去,然而穿着白大褂走动的医护人员涂满她的视野,鞋子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纷杂不息。
就好像刚才浮动在眼睑下的味道都是错觉。
桔籽看了眼隔着玻璃窗的护士,迟疑道:“刚刚给我戴眼罩的人是谁?”
“是尉医生。”护士放下手中的杂物,给她又换了个棉签,“不过你才抽完血,他就被我们主任叫去了,好像是那台修复的手术有点小麻烦。”
她补充:“不过尉医生进去了,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不会耽误你做手术的。”
桔籽:不,我不担心,我愿意等他等到天荒地老,等到时间的终极。
拖字一诀,铭记在心。
说到这里,护士神秘兮兮地笑起来:“尉医生可是很冷淡的,我第一次见他对患者细致到这个地步。”
不等桔籽带着点羞赧反驳,就听到这位抽血的护士带着点感慨说:“果然豆子说得对,哪怕是尉医生也会怕自己的单子跑掉,要不然怎么会这么耐心?”
桔籽:告辞,是我不配。
被这个小插曲一打岔,桔籽也把之前的想法暂且抛诸脑后。
在协议上签好名字,豆子拿出盒印泥递给她:“最后把手印按在你的名字旁边就行啦。”
桔籽握着签字笔的手指一顿,“为什么我觉得自己不是在签手术协议书,而是在签放弃身体的卖身契?”
“这么说可能也没错。”豆子冲她眨眨眼,带着点怜悯的意味笑了一下,“听说刚刚尉医生连包子和口罩都给你准备了,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小桔,你逃不掉了。”
一时之间,桔籽觉得自己仿若深陷在了咸鱼梦境里,刚开火的大锅已经烧起来,拿着菜刀的尉医生挽好袖子,洗过手后冲她凉凉地笑一下:“准备好挨割了吗?”
随着支付宝到账的清脆一声响,木已成舟。桔籽是真的要上手术台了。
放好私人物品也做好最终的检测后,豆子可能也发现桔籽的面色实在糟糕,不忍心劝了劝:“除了刚开始的打麻药和后来抽脂会有点疼,一般人都没有什么感觉的。”
桔籽幽怨地盯着她,脸色苍白如纸:“麻药一共需要打几针啊?”
“大概五六针?”豆子翻了下她的资料,不确定道,“是从头打到尾的。不过你还要开眼角,眼头那里也会来两针,基本就这些。”
基本?
就这些?
一针就已经要了桔籽的老命。
眼看着术中的助理护士来接她了,桔籽最后沉痛地拍了拍豆子的肩,“如果我有什么意外,我柜子里的旺旺雪米饼和长崎蛋糕就托付给你继承了,一定不要忘记我啊。”
望着变得格外凄凉的女孩背影,豆子情不自禁陷入沉思。
为什么她有种错觉,眼前的可爱妹子不是去做个普通的重睑手术,而是被同僚扯进了屠宰场呢?
错觉吧。
豆子猛地晃了晃头,自己最近真是和桔籽呆久了,什么奇怪的念头都冒了出来。
“先画线,还不动刀子呢。”桔籽被按在手术台上后,就像是一条被捕上岸的小鱼,眼皮不间断地眨着,巡回护士好气又好笑,把米色的玩偶彼得兔穿过无菌手术单递给她,“害怕的话就使劲捏它。”
手术室的门又一次大开,走进来的人脚步声很轻,但落在桔籽的耳边却格外的清晰分明。
眉头有点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