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言,江可芙一怔,尚有些回不过味,愣愣的便下意识想问既然不是,众人怎的会认不出,太子妃已手掩唇边,凑过去几分。
“七弟妹可曾听闻过易容之术?”
“嗯?”
瞳孔微滞,江可芙有些莫名的看去。
“初时我本也不信,可太妃与祝家无甚交情,何至撒谎做此事?况且,你们不也是在后院耳房的床下发现的她么?祝府里还搜出一副不知是何材质的面具,只是那易容之人,却不在祝府,已逃了。”
“...我以为,只是话本子里有...”
“谁又不是这般以为?只要想想当日近身之人是个心怀鬼胎的陌生人,现今又不知所踪,许还会变成旁人,我就寝食难安。”
“宫里森严,他到不了此处,皇嫂且宽心。”
“我是担心文则。他不是我们,囿于一方庭院里,接触的人,也多是宫外,月婕妤那偶人便是诅咒文则,刺客也算是冲他来的,只不过算错一步。”
初时语气淡淡的,还算平静,提起太子,太子妃却有些许激动,仿佛已预见了李盛将来定会遇到那易容之人,焦心担忧已溢出眸子。
确实有些隐患,江可芙却不能再火上浇油,只能尽量拣些叫人宽心的话来说,温声劝慰着,墨林轩已到了。
门庭别致,透着一股子精巧,轻叩宫门,很快就开了。一个有些黑瘦的少女从门缝里探出来,因红绮叩门未表明身份,此时越过门前人瞧见后面二位贵人,少女不由一惊。
“太子妃万安。王妃万安。”
“免礼吧,本宫此番来,是奉了中宫懿旨,来探望婕妤,有些要紧事,需得她知晓。”
“是。奴婢,给二位领路。”
少女怯怯抬眸,却不敢瞧二人,只虚晃而过,江可芙却瞧清了少女瘦得有些脱相的面容,一对眸子被衬得极大,有些像涿郡更北的苦寒之地逃来的难民。钟氏的话轻描淡写,但戴罪之人,墨林轩怎么可能安生呢。
入门满目翠竹,被春雨滋润,越发苍翠欲滴,沿着石子路蜿蜒至轩内,想来也是月婕妤极爱的,圣上当初也愿意费心得她欢喜,就是不知人若没了,此地又该种什么。
轩里还有个宫女,比领路的少女看起来大一些,却也是瘦瘦弱弱,此时正掀了帘子从堂内出来,手里拿着只瓷碗,瞧见二人,慌忙上前跪拜。
“太子妃安。王妃安。”
“婕妤可在房里呢?”
“才喝了安胎药,婕妤刚歇下,奴婢给您通传一声?”
那宫女声音微颤,语毕才发觉失言,月婕妤如今戴罪之身,不过是还未贬为庶人,昔日的架子,是都摆不得的了,这通传,说来倒好笑。不由心中大骇,恐二人动怒,太子妃却柔柔一笑。
“不必了,我们直接进去。”
堂内昏暗,珠帘隔着一道,里间有女子轻咳,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已听见堂外交谈要起身,太子妃快步过去,红绮与恒夭从两侧拢过帘子,珠玉相碰,带起细碎声响,迎面还来一阵风,吹动窗外竹叶飒飒,循着里间半支的窗进来,中药的苦味儿也扑在人面上。
女子半卧于床榻间,一袭素衣,未施粉黛,秀气的眉眼间带着愁绪,却又不似书里形容的怨妇那般戚哀,眼下淡淡的乌青,比初见略显消瘦的面庞,反倒更添几分说不清的风情。抬眼间瞧见二人,一抹惊讶在眸子里转瞬即逝。
“月婕妤。不对...现在该称,祝婕妤,或者是,祝溪初?不知你爱听哪个?”
语气依旧柔和,若忽略字眼,腔调与神色,都看不出太子妃的挖苦,祝溪初面色微变,下意识抚上隆起的小腹,坐直了一些。
“圣上未废本嫔位分,本嫔依旧是二位庶母。”
“本宫可没有残害嫡子的庶母,未出阁时家里的庶母,也不敢如此与本宫说话。”
“呵,将死之人,有何不敢?你们此番,有事么?”
“若无要事,谁也不愿再见你。此番是来告诉你收收心,做何事都无用了,祝家把你所有退路,尽数,封死了。”
榻上人微微蹙眉,太子妃含笑,上前一步,关切一般,俯身替祝溪初掖了掖被角,嫩白脖颈压下去,檀口近了女子耳际,唇角勾起的弧度仿若嘲讽,缓缓的,对因她举动身形有些僵直的女子,喃喃着最后的宿命。
“祝家作孽,不为内宫之事请罪,偏要做乱臣贼子,去感业庵行刺。好在圣上宽仁,只圆了你们一家子共赴黄泉,祝家旁系,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为娼。”
轻声的呢喃,仿若女子间闺中私语,抚在小腹上那只还温热的手,却渐渐冰凉。凉意又好似从掌心漫进胸腔,那颗为着一个念想坚持跳动的心,最深处的祈盼,许在一开始就虚无缥缈,此时被击碎成冰渣子,把心冻住了。
目光在一瞬也变得僵直,太子妃何时离开耳畔,祝溪初也不曾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