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局,郭氏摇出数后,惊道:“哎呀,三个都是一点!”
三个数下来,这回居然是小斡。郭氏笑道:“看来我运气好,一摇就摇到贵客了。”
小斡在众人的目光下紧张的抽出一签,打开看时,不觉浑身一凛,面露难色。楚材凑去一瞧,下意识地和小斡对视一眼,念道:“得此签者,需以‘月’为题,作一首七言律诗。若不成,自罚八杯,右座罚三杯。”
小斡立刻就放弃了:“我没读过书,不知道怎么作诗,索性我自罚十一杯,把三公子那三杯也算我头上。”
楚材忙拉住小斡:“你八杯我八杯,跟你一杯杯碰完才好,用不着你替我喝!”
善才玩笑道:“楚儿喝酒向来杯不过三,如今竟要跟小斡兄弟同喝八杯,只怕是遇上知己,要拜把子了!”
众人哄笑,连连称是。又叫下人给楚材小斡斟满桂花酒,二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不久八杯下肚,小斡安然无恙,楚材却已微醺了。善才就拣了水果与他吃,楚材小小地咬了两口,稍微舒服了些。
之后宴饮赏月等事暂且不提,且说众人宴罢散去,各回各房时,楚材醉得神志不清,一路被小斡扶着走下望月亭,还险些摔了一跤。陆月候在廊下,看到楚材晕迷沉昏,忙迎上来问道:“三爷怎么喝成这样了?”
“抓阄被罚酒,划拳也输了个惨。”小斡见陆月要扶楚材过去,主动要求道:“我送他回去,你在前面带路就好。”
陆月犹豫一下方才答应。等到了房外,她先招呼房里的丫鬟出来,又叫了壹月肆月这些个小厮跟着小斡进去安顿楚材,自己则带上房门,站在外头静候。
小斡把楚材安置在榻上,见他似睡非睡合着一双眼,唇瓣微张,满面春色,交领衣裳还敞了大半,不觉撇过脸去,耳根子红了一片:“我出去了,你们给他收拾收拾。”
他正要走,忽然被楚材一把拉住。后者睁了眼,向下人们道:“你们都出去。”
下人们闻声而出。这时小斡疑道:“怎么了?”
楚材突然坐起来紧紧地抱住小斡,埋在他怀里啜泣起来。小斡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哄着楚材:“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哭算什么,我可不会哄人!”
楚材泣不成声:“我……我不想去上学……”
楚材一直在闾山书院上学,因为这两天放假才住在家里,后天一早就得回去了。
小斡心想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遂放下心来:“前两天还嚷嚷读书好,怎么今天就不想去上学了?”
楚材从他怀里钻出来,抹了两把眼泪:“书院里来的新先生,讲课摇头晃脑的,又古板,满嘴胡诌的长篇大论,活书都能讲成死书!”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从前的那位先生,会讲课还有耐心,怎么偏偏就被换走了呢?!”
小斡在身上找了一通,什么都没找到,只能用手给楚材擦眼泪:“好了好了,要是新先生讲得不好,你不听就是。”
“不仅是不好,还欺负人!”楚材哽咽:“我们好歹也是二十四书院①之一,怎么能由得他这样的人进来!”
如果真是好书院,必不会放这样的人进来,许是事出有因,或是楚材不喜欢这位新先生,借着酒劲儿撒撒火罢了。
小斡心生一计,低声道:“不如这样,后天我送你去上学。”
楚材倏地抬头,惊道:“当真?”
“当真。”
“太好了!”楚材破涕而笑,才扑进小斡怀里开心一会儿,又忧心起来:“等我开了学,要一旬才得回来一次。小斡哥哥,你会常来看我吗?”
小斡道:“等你走了,我就不便在府上多留了。凑巧最近有事要办,不如我就住到闾山书院附近的客栈去,好时时照应你。”
楚材闻言两眼放光,抓着小斡的衣裳激动道:“书院往过不到二里地就有几家客栈,算不得高档,但干净整齐,还有熏香。”又道:“你盘缠足够吗?不够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些。”
小斡失笑,轻敲楚材的额头:“够。即便不够,我也绝不会要你的钱。”
于是,后日寅初三刻,小斡拜别杨氏,又推辞了她赠与的衣物和盘缠,赶着夜里便带着楚材上路。由于起得太早,二人坐进马车不久,就相互倚着睡着了,等一觉醒来时,天已半亮,闾山书院的大门近在咫尺。
楚材身着襕衫,头发半束②,披一条墨灰色斗篷,在家将们的搀扶下走出马车。小斡后下来,替楚材整了整衣服和头发,道:“快进去吧,他们会送我到附近的客栈去。”
楚材欢喜地道了一声好,蹦蹦跳跳跟着人流进去了,小斡目光一刻不离他,直至没了踪影,方上车离开。
“楚材!”楚材正走着,忽有一人从背后拉他的手,转头一看,竟是同班的好友赵肪:“阿肪?!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赵肪自打入学起就总是最晚到,每次都不差。只见他哈哈一笑,道:“守时是成为一名合格太学生的第一步,所以我要准时到校,培养良好的作息习惯。”
楚材笑疑:“你何时想去太学了?”
赵肪跃跃欲试:“中秋那天赏月的时候,阿耶告诉我上太学的人可以当博士,我也想当,所以就想去了!”
“你成绩不差,就看何时能学得乖一点——起码要坚持一个月准时上课。”楚材学着他们院长的模样,一手背到身后,一手作捋胡子状,假装正经道:“赵肪同学,老夫看你骨骼清奇,是个可塑之才,特举荐你去太学深造。即日起,速速打点行囊,预备上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