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丑时三刻。
楚材没睡好,眼下带着厚厚的乌青,正无精打采地站在铜镜前更衣。
陆月给楚材带上官帽:“圣人大概辰时到行宫,你卯时就得去门口侯着,现在过去正好。”
柒月一边给楚材系玉带,一边道:“从衙门到行宫不过半个时辰,现在去未免太早了些。”
“此事宜早不宜晚,咱们三爷又是新官上任,更该去得早些,显得勤勉。”陆月注意到楚材昏昏欲睡,就在他背上使劲儿拍了一下:“三爷!”
楚材唰地清醒过来,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陆姐姐,我好困啊。”
柒月注意到楚材苍白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不禁皱了皱眉头:“昨儿三爷忙了一整天,只睡了一个多时辰。”
陆月当即倒了一杯浓茶过来:“三爷,你把这个喝了。”
楚材乖乖喝了茶,陆月又取来薄荷油抹在他的太阳穴上,剧烈而刺激的气味扑鼻而来,楚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比刚才更清醒了。
“再困也不能在圣人面前失仪,你要时刻保持清醒。”陆月把薄荷油收起来,又拿出随身携带的香粉,用手指蘸了一点:“脸转过来。”
楚材奇怪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陆月道:“上妆用的□□,给你遮一遮眼下的乌青。”
“我不要!”楚材吓得连连后退。
“听话!”
“不要!”
就在此时,肆月跑进了屋里:“三爷,花柳巷那边出大事啦!”
楚材急忙问道:“红绡出什么事儿了?”
肆月答道:“之前您派去中都的人回来了,他说红绡姑娘已经上吊自尽了,花柳巷里的知情人说她死时手里还握着一块上好的春水玉佩,不过后来不见了。”
陆月疑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自尽就自尽了?”
楚材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喃喃低语着:“玉佩……她竟然没用我的玉佩去还债……”
陆月惊愕地看向楚材,话语里含着一抹极浅的醋意:“那块玉佩是你给她的?”
楚材点了点头:“是。”
后来,楚材和陆月在马车里僵了一路,肩并肩坐着,却无话可说。特别是陆月,要不是楚材的嘴唇发干,她绝对不会第一个开口:“茶。”
马车有点儿巅,楚材接过茶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点儿,润了润嘴唇和嗓子。
陆月把茶壶放到膝盖上,用两只手扶着它:“你……还在为红绡姑娘伤心呀?”
楚材摇了摇头:“我在等你开口说话。”他又轻嘬一口热茶:“红绡,她死了反而是好事。还清了债务,托付了儿子,她这辈子已然无憾。”
陆月疑惑不解:“为何是好事?”
楚材盯着杯子里微波粼粼的棕色茶水,怜惜且悲悯地答道:“你不知道她在花柳巷里过得是什么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陆月能从楚材的神态中看出他对红绡的在乎,即便他和红绡认识的时间并不长:“说到底,你还是为她伤心了,对吧?”
楚材沉默良久,终于缓慢地开了口:“对。”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行宫近在咫尺。说是行宫,其实只是一栋很大的宅子,是许多年前的一位财主留下的,后来收为官用,就一直空着。①
除了楚材,跟着来的还有衙门里的其他官员,因为他们都是楚材的下属,所以下车后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紧接着,开州刺史也带着一批人来了,和楚材相互见礼之后,他们各自整理衣冠,打起精神,就分成两路站到了行宫的正门口,默默地等待皇室车驾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