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月甚感惊奇,问道:“你又不是宫官,怎么好端端地念起这种诗来?”
楚材不再拨弦:“什么宫官,不过是觉得这句诗应景,便借来乱用罢了。”他低头看着琴上海绡似的莹透丝弦,沉沉叹道:“皇城里有个位高权重的人,只要他一声令下,就能让所有的人闭嘴,以至于那最爱听取人言的鹦哥儿,都终日沉默无聊。”
陆月听得一头雾水:“三爷,大爷给你说什么了?”
楚材摇摇头:“没什么。”
“楚儿?楚儿!”
忽然听得杨氏的声音,楚材连忙起身去迎,只见杨氏风风火火地从门外进来,还没等楚材行礼,就拉住他的手道:“不行礼了,快坐,为娘有个好东西要给你。”
楚材先扶着杨氏入座,然后才自己坐下。杨氏吩咐雪青将手里的长方锦盒打开,楚材定睛一看,竟是一块绘有描金梨花纹的墨锭③,通身还散发着馨然的清香。
“好精致的墨锭!”楚材不禁发出赞叹的声音,拿过锦盒欢喜地欣赏着。杨氏笑道:“这是宋国徽州最上等的漆烟墨,前几日一位先生送的。”
楚材的笑容瞬间消失:“一位先生?”
杨氏笑得如春光灿烂,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对啊,那位先生说,除了这墨锭,明日他还会送一盒金子来,希望你能看在他诚恳送礼的份儿上,给他个开州的九品芝麻官当当。”
她的表现极其反常,楚材不禁起了疑心:“他既然要开州的官儿,去找刺史便罢,何必大老远跑到中都来找我?”
杨氏用手帕挡住口鼻,咳嗽了几声:“这我也不知道,等他明日送来金子,你就好生琢磨琢磨,看是给他正九品还是从九品。”
“好,我知道了。”楚材合上锦盒,交予身侧的陆月:“陆月,好好收着。”
杨氏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楚材忙问道:“阿娘,您今儿一早吃药了吗?怎么咳成这样?”
“还…没有……咳咳…”杨氏在雪青和楚材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咳嗽依旧没有停止。楚材十分慌张:“那您就快去吧,总这么咳嗽,对嗓子不好。”
杨氏虚弱地点了点头,就跟着雪青出去了。待到走出楚材的院子,杨氏立即停止了假咳,挺直身子清了清喉咙。
雪青道:“主母,奴婢看三爷的表情,应该是不愿收那礼的,不过是他顾着您的面子,才勉强收下。”
杨氏回她:“不是不愿,是他看出破绽了,故意收下的。你且等着吧,要是一会儿他不来找我,我就把那对玛瑙耳环送你。”
雪青莞尔笑道:“您能说出这话,必然是有十二分的把握断定三爷会来。奴婢可要不起您的嫁妆,您还是自己留着戴吧!”
没过多久,杨氏服了药,正专心致志地作画。楚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作揖道:“给阿娘请安。”
杨氏没抬头:“坐吧。”
楚材没有坐,而是直接走到杨氏的桌子面前,对着她笑道:“阿娘,那块墨锭是您送我的吧?”
杨氏细细地勾勒着纸上莲花的轮廓:“我送的?怎么说?”
楚材自己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坐到杨氏对面:“阿娘出身名门,是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一向清廉正直、识得大体,从不接受他人的贿赂。儿子这么了解您,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破绽,所以就把墨锭收下咯!”
杨氏倏地放下笔,在楚材脑门上拍了一下:“好一张油嘴,把你娘都夸出花儿来了。”
楚材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儿子说的都是实话,您本来就是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嘛。”他眉开眼笑,盯着杨氏打趣:“那明天的一盒金子,阿娘送不送?”
“不送!”杨氏反问:“你知道我为何要说是别人送的吗?”
楚材笑答:“自然是为了试探我,以此来证明您十多年的教育是否成功。”
杨氏微微颔首,旋即严肃道:“楚儿,官场险恶,人心难测,你必须严于律己,时刻记住清白二字,方能保住自己不受他人牵连。或许对别人来说,贿赂是家常便饭,但对你来说,贿赂就是永远的禁忌。你明白了吗?”
楚材站起来,对着杨氏轻轻俯身:“儿子明白,儿子会谨记阿娘的教诲,时刻记住清白二字,绝不被钱财和权力蒙蔽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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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金朝国子监下辖国子学和太学,如果将国子监比作清华北大,那国子监祭酒就相当于清华北大的校长。
②:就是摆在餐桌上扔厨余垃圾的小型垃圾桶,很高级,因为绝大多数渣斗都是瓷的。
③:就是在砚台上加水磨成墨汁的那个东西,做工漂亮的可以当做艺术品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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