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二殿下来了。”
注意到景贤拿着书的双手骤然收紧,玉哥儿言语轻顿:“要见吗?”
“不见。”
玉哥儿得了话,正要出去通传,就被景贤叫住了:“等等!让他进来吧。”
最近景贤极少提及察合台,纵使玉哥儿不知其中缘由,看到自家主子那逃避躲闪的模样,他也猜得出这两个人肯定是闹别扭了。既如此,能有一个人主动迈出一步自然是好事,就算这次景贤没有改口说要见,玉哥儿也一定会让他见的。
俄而,玉哥儿迎了察合台进帐,就识相地关上门出去了,听到关门的声音,景贤并未抬头去看察合台,他默默地把书合起来放到桌上,就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把床幔拉了一半下来。
“有话就说。”景贤把自己藏在床幔后头,像个躲大人的小孩子。
察合台的眼睛一直看着别处:“要么就还像以前一样,要么就再也不来往,你选一个吧。”
景贤的音色仍旧柔软,却也多了一抹极明显的凌厉:“二殿下是没有主见的人吗?为什么一定要我选?”
因为床幔是半透明的,察合台可以看见景贤,就正视着他道了歉:“对不起,都是我的责任,你都还没有结婚,就这么毁在我的手里了。”
虽然察合台态度诚恳,但这并非景贤想要听到的:“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结婚,也不在乎什么毁不毁的。”他拉开帘子看向察合台,脸上带着胭脂似的浅红:“我现在只想要一个可以忘了你的方法,事情只有一次不可怕,怕的是接二连三。”
察合台陡然一惊,他发现景贤的神态和言语都不对劲儿,大有对他产生了感情的意思:“那再也不见或许是最好的方式。”
景贤摇摇头:“试过了,不管用。”
他这个样子,该不会真的对自己有感情了吧?想到此处,察合台不禁面露忧愁:“景贤,虽然那晚的事情总是回荡在我的脑海里,但除此之外,你我之间绝不可能再有其他了。”
景贤疑道:“‘其他’是指什么?”
察合台直截了当:“感情。”
“感情?”景贤看得很清,即便他没有情史,也明白自己对察合台的思念并非因情而起:“一夜春宵怎么可能会产生感情,就算真有了什么,也顶多是想你的身子。”
他说完就低下头去了,还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而察合台正好注意到了景贤因为吞咽而微微颤动的喉结和天鹅一般雪白修长的脖颈,霎时间他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就警觉地把目光暂时从景贤的身上挪开了。
“既然再也不见这个法子不管用,那就忘掉那晚发生的一切,回到从前吧。”
这话说的察合台自己都不信,并且他在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向了景贤,犹记得他那晚在景贤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勒痕和多处吻痕,现如今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么白的脖子,好想再给他添几块红印子啊。
景贤反问道:“你能忘掉吗?”
察合台面露难色:“很难,但也得试一试,因为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想要回到过去,就得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发生过。”春色旖旎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在景贤的脑海里回放:“我做不到。”
景贤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正好四目相对了,当察合台对上景贤那双百感交集如同湖底漩涡的眼眸时,他脆弱的心理防线顿时便被击破了:“我也做不到。”
虽然他们之间的问题亟待解决,但此时此刻,察合台甘愿为景贤的美貌而沉沦。
浓密的云彩遮蔽了灿烂的阳光,帐里顿时暗了几分,察合台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景贤面前,二话不说就把景贤给推倒在了床上,并轻柔地抚了抚他的脸颊:“再来一次吧,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说完就打算吻下去,但被景贤快速制止了:“有第二次就一定会有第三次,这么下去问题就没办法解决了!”
面对着除了也速伦以外唯一一个会让自己主动发情的人,状态上来的察合台已经听不进其他的话了:“那就别解决了!”
“二殿下!你可是法官!”景贤虽然也想有第二次,但想想顶在头上的那部法令,他难免会恐慌:“札撒上写了什么你难道都忘了吗?!”
急不可耐的察合台上手拉扯起了景贤的衣裳:“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就算暴露了,我也能保得住你!”
最终,景贤还是顺服了,这回两个人的意识都极其清醒,做的事情却比第一次要更激烈。一番鏖战之后,察合台刚从景贤身上翻下来平躺到床上,一股子懊悔之情就油然而生了,事后贤者的他为自己方才的冲动深感不齿,就伸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长长地叹了口气。
景贤□□地躺在旁边,头发也全散了,他嫌冷,就顺手拿来被子盖上,还不忘问候一句枕边人:“你要吗?”
察合台不觉得冷,甚至还有点热:“不要了,谢谢。”又道:“我看你刚才一直忍着不敢出声,在这儿做这个还是太危险了。”
景贤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只露出了大半个脑袋,察合台悄悄瞟了他一眼,道:“过两天就要迁去冬驻地了,到时候我专门让人搭个新毡帐吧。”
“搭新毡帐太显眼了吧?”
“不显眼,大帐里的毡房①本就不计其数,又是个随建随拆的玩意儿,没人会在意的。”
景贤瑟缩了一下:“你是想长期和我保持这种关系吗?”
察合台说道:“第二次已经有了,想制止也难了,长期维持这种关系,也算是解决这个问题的一种方式吧。”
景贤心想,这样做可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把这个问题放大到无法解决的程度了:“以后我们表面上还会是朋友吧?还可以听你唱歌吗?还可以和你一起下棋吗?”
察合台侧身过去,摸了摸景贤的面颊:“表面上当然还是朋友,在我这儿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可能是因为脾气不好,察合台并不像他三弟那样喜欢野性十足的床伴,相反,他更喜欢乖巧温顺、又能娴熟地配合他的人,他觉得这种人就像一汪沁凉的清泉,只要能和他们缠绵一回,哪怕心里的怒火已经焮天铄地,也能在顷刻间被扑灭。
景贤在床上的表现完美契合了察合台的喜好,加之他容貌出众,对察合台也没有感情,无疑是长期床伴的最佳人选,只要他们在人前还能维持过去的那种朋友关系,被发现的几率应该不大。
“好。”景贤轻轻推开察合台放在他脸上的手,莞尔笑道:“既然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那你就早点儿回去吧。”
虽然有风险,但事情在往两个人所期望的方向发展,这个时候,问题是否解决已经不重要了。
十月,中原。
蒙古军队最后一次进入中都城是在两个月前,也就是窝阔台中箭的那次,他们当时没抢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杀人也没能杀尽兴,所以很快就离开了,自那以后也再没来过。
要说这废墟一般的中都城,的确是没什么玩意儿可抢了,除了寺庙观庵和被守军团团围住的耶律府,全城上下就没有一座房屋是完好无损的,还有那些被遗弃在这里的老百姓,时时刻刻都在与饥饿、寒冷、疾病和灾祸为伍,即便他们能够苦中作乐,也终究是乐少苦多,就像微弱的光芒无法驱散遮天蔽日的阴霾,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才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月初的时候,楚材在家祠里待了三日,完后又在守卫的护送下去了报恩寺,他会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除了看望自己的师父万松野老以外,还会同寺里的僧侣一起为百姓发放过冬的食物和衣服,以尽善心。
因为楚材把铉儿和铸儿都带上了,所以府里只有窝阔台一个人在,这天傍晚,他在自己院里接见了几名守卫,因为他们几个是守军之中差事做得最好的,所以他打算赏赐他们。
“让我想想,给你们什么赏赐比较好。”窝阔台坐在正房明间的主位上,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钱袋子,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单膝跪在他面前的几个守卫:“你们去过花柳巷吗?虽然那地方早就破败不堪了,但我听说入夜之后还是会有姑娘出来拉客,也不知是真是假。”
守卫们面面相觑,未几,其中有个胆子大的开口了:“回三殿下的话,是真的,小人之前去过几次,子夜的时候出来拉客的特别多,而且她们只拉漠北人。”
窝阔台心想,像中都城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能赶着大晚上跑去风月场所的也就漠北人了,不拉你难道拉鬼吗:“那我给你们多赏点儿钱,等你们换班之后就拿着钱去花柳巷找乐子吧。”
闻言,几个守卫顿时欣喜若狂,紧赶着就开始给他们的三殿下叩头谢恩了,殊不知窝阔台只是在逗他们玩而已,真正的“赏赐”还在后头呢:“就高兴成这样?花那么大的价钱去玩一群残花败柳,你们就不能有点儿志向吗?”
这出其不意的一句嘲讽让守卫们的笑容霎时僵在了脸上,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变化,窝阔台禁不住笑出了声:“我刚才说的都是玩笑话,其实我早就把赏赐给你们备好了。查干夫,带他们到后罩房去。”
窝阔台院里的后罩房一直都是闲置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里面藏了什么好东西。不久,几个守卫满怀期待地跟着查干夫来到了后罩房紧锁的大门前,等查干夫用钥匙把门打开之后,一副极其美妙的图景便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在满是尘土和干草的黑暗房屋里,正歪歪斜斜地躺着几个赤/身/裸/体的少男少女,他们的脚踝都被固定在墙上的铁链拴住了,双手也被麻绳死死地捆在身后,许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待了太久,当耀眼的光芒通过大门直刺进屋内的时候,这些孩子都只是反射性地拧了拧眉毛,并没有做出太剧烈的反应,显得死气沉沉的。
“瞧,这些漂亮的处子就是三殿下给你们的赏赐。”查干夫指着屋里的那些瘦骨嶙峋却又眉清目秀的少男少女:“都是哑巴,不过也不用怜惜他们,只是中都城内的一群贱民而已,全弄死了也无所谓。”
话音刚落,因为得到了处子而喜出望外的守卫们就像饥肠辘辘的虎狼一般飞速冲进了黑屋里,随后查干夫便一脸镇定地关上了后罩房的大门,回去向窝阔台复命了。
“主子,我刚才在后罩房外头听到里面的守卫在抱怨,说是那几个贱民挣扎得太厉害,要先暴打一顿再上。”
窝阔台正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喝茶:“都关了多久了,连嗓子都给他们毒哑了,怎么还这么能闹?唉,我还是太仁慈了,早知道就该把他们的手脚都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