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唱首歌吧?”
看着蹲在门口,用手拍打着沾上一层厚厚灰尘的锈铁炉子,在守林员久不居住的砖屋子里,混着雨水与灰尘一身无比狼狈的宋君缙。谈辛迷糊间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拿着马桶抽蹲在厕所里抽马桶不同,被溅了一脸水的她。
都是这样手忙脚乱的不熟练的样子,而他永远都是那个被护着,被惯着的坐在一旁看着的人。
谈辛从未见过宋君缙这样狼狈的样子,宋君缙虽然比他小几天,却总是一副老成稳重的样子。做事很有计划,学习之余不但能辗转各种竞赛与班级活动,还能在得知谈辛出去浪时把人找回来摁在画室里画画。
他似乎还有点洁癖,谈辛想。难为宋君缙这段时间跟着他们去田里泥塘割菜摸鱼了,也难为他每天跟着谈老爷子烧火做饭了(谈宅有安装天然气灶台,但谈老爷子嫌弃天然气烧出来的菜没有原味,偏要用柴烧)。
还有之前,为了找他在山里着急,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宋君缙用那么大的声音喊人。哪怕是当年谈辛跟一群朋友跑出去浪(单纯的打架、喝酒),在那种混乱嘈杂的环境里也不曾见宋君缙的音量扩大一点。
却为了一个他这样的人失态。无论是之前听到了他的声音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下来,还是在得知他崴伤了脚执意要背着他走,亦或是现在,拖着满布灰尘的铁锈炉子到门口拍灰生火。
都只是为了一个谈辛,一个糟糕透顶的,肮脏又恶劣的谈辛。
“不高兴么,这一身伤怎么回事?”她举着一把铲子,从厨房里探出头,看着一身青紫一脸戾气的谈辛,眉头也不皱,“柜子里有红花油,涂完了才能上桌吃饭,不然就给我滚阳台去吃。”
吃完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放着张先生拍的一部电视剧《霸王别姬》。谈辛趴在她的腿上,津津有味的翻着她以前画的画,她给他的背后涂红花油。
“为什么要打架?”她低下眉眼,温柔的将红花油抹在谈辛背上,细细的揉按着。
谈辛不自然的扭了扭腰,把手上的画隔远了一点,让它对着从阳台透进来的阳光,“不高兴呗,然后有人找事,就打了。”
“那我给你唱首歌吧。”她说,“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跟我说吧,我给你唱歌听,或者以后让你喜欢的人给你唱的歌就好了。就不要跟着他们出去打架了,受伤了多不好啊。”
语气透着怀恋,就好像是在对着另一个人诉说。
只是谈辛那时候没听出来,乐呵呵的说:“你还会唱歌啊,挺好的。我现在心情就不太好哎,你唱一首给我听呗。”
“二狗子。”她左手空着,便伸出左手食指往谈辛白洁的额头上狠狠一弹,说,“心情不好还笑,也不知道装一下,怪傻的。”
“你唱歌呗。我想听你唱歌。”
谈辛也不管疼不疼,飞快的伸手抓住她的左手摇了摇,乐呵呵的。就像她说的,傻的跟二狗子一样。
“好。”她用那只沾满了红花油的手揉了揉谈辛毛绒绒的脑袋,轻轻地开口给他唱歌,声音淡淡的,却透着那个时候谈辛感受不到的悲伤。
“那时我放开了的手……我喜欢坏坏的女友,我喜欢刺激的感受,你单纯太过多余了那些温柔,你消失在无名大街,从此就没有再见面……在谁的怀中会有感觉,被爱的深夜我在想念,明明是为你才会改变,却回不到从前……”
午后的阳光,耳边是她轻柔的歌声与电视剧里演员念出的悲戚的台词‘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谈辛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我给你唱首歌吧。”
“给我唱首歌吧,宋君缙……”
宋君缙摆弄炉子的手一顿,他转头看向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谈辛,就着屋檐的雨水洗了个手,他走过去,碰上谈辛的额头。
滚烫——淋了三个多小时的雨,又受了伤,就谈辛这个常年呆在画室不愿意多运动的白斩鸡一样的身体,不生病才是奇怪。
病人在信任的人的身边总是娇气的,要多哄哄。
这地方守林员来的少,连躺的地方也只是角落里的一块铺着干草的木板。山间多虫蚁,宋君缙不敢让谈辛躺着有一点危险的地方,只能暂时委屈谈辛坐在用守林员衣服铺的地上。
宋君缙想了想,还是打算亲手脱下谈辛身上的湿衣服。毕竟就谈辛这迷迷瞪瞪的样子,让他自己脱了衣服然后换上干净衣服根本不可能。这样想着,宋君缙伸手从一旁扒过背包,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铁盆、两包粉条、一包榨菜、一根香肠以及一双筷子一只碗。
怎么爷爷准备的东西都是一份,宋君缙疑惑不解。
掏出这些之后,才在背包的最低下掏出一个塑料袋,从里拿出一套干净衣服和未开封的内裤时,却不小心带出了一个小瓶子和一个小方盒子。
宋君缙当是红花油和创可贴,随手捡起来放在一边,然后给谈辛换衣服。
“呜呜呜,呜呜呜嗯呜呜……”
换着换着,谈辛就呜呜呜哭了,像只小狗一样抽着鼻子,委委屈屈的躲着,不给不给他唱歌的宋君缙碰。
“怎怎么了?”宋君缙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手足无措的看着缩在地上哭兮兮的谈辛。抱他身上一身水要弄湿谈辛,不抱的话又安慰不了谈辛,可真是难为宋君缙这个单纯的娃了。
“呜呜呜你不唱歌给我听,呜呜呜你不喜欢我……”
“我没有不喜欢你。”别真是烧糊涂了,宋君缙想。
“那你不给我唱歌听。”
可这撒泼耍赖的样子也不像啊。
宋君缙没办法,只好捡起一件沾满了灰尘的守林员的绿大衣,轻轻掸掉上面的灰尘,捏着鼻子裹在自己身上。然后把面对着墙壁屁股对着自己的谈辛扶着腰搂紧自己的怀里,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谈辛的背,哄道:“乖宝贝,不哭哦,你是男子汉哦……”
“呜呜呜,唱歌……”烧的满脸通红也依旧固执的要宋君缙给他唱歌。
可关键是人家宋君缙唱歌跑调,《小星星》都能跑十八个调的那种跑调。
但是谈辛就是要听,宋君缙只能拍着他的背,小声哼唱他唯一会的歌,而且还是儿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许多小星星……”
“……嗯,真难听。”嘀咕一声,谈辛枕在宋君缙的腿上睡着了。
宋君缙确认谈辛睡着之后,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平在衣服上,放谈辛的头时,宋君缙不小心碰倒了放在一边的小瓶子跟小盒子。
……
宋君缙常年白净的脸上突然爬上了诡异绯色,一向严肃的脸色也变的扭曲。手忙脚乱的将黑不溜秋的小瓶子和紫色的小盒子塞进背包的最底处。找出打火机,宋君缙便慌乱的起身走到门口。
木门后积满灰尘爬满蛛网的干柴,宋君缙脱下守林员的衣服,整齐的叠好放在一边。伸手将这些干柴上的灰尘蛛网用手扫开,搭积木一样搭进炉子里。将一块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经炸开的干柴上的纤维撕下,打火机点燃以后塞进炉子里。
没一会儿,炉子里就燃起了大火。
宋君缙将炉子提到宋君缙不远处,弯腰捡起地上的铁盆、香肠和筷子,走进雨里。
大雨倾盆,乔半阳拖着一条大蛇下山时,把半路上遇到的钟之戚安德烈二人给吓了一跳。灰色的运动衫沾满了泥巴,瘦弱又狼狈的样子,手上却拖着一条血肉模糊的死蛇,蛇血顺着白皙的手混着倾盆的雨滴落在地。
安德烈一下跳到乔半阳面前,从乔半阳手里拿过了这条长及两米的长蛇以及那根木棍,好奇的摆弄着。
钟之戚则快步走到乔半阳面前,走的同时也不妨碍他摘下背包从背包里掏出一件雨衣。背包掉落在地,钟之戚顾不得捡,将叠好的雨衣“唰”的一抖开,把乔半阳囫囵塞了进去。
伸手擦干净乔半阳脸上未擦干净的泥巴,钟之戚这才弯腰捡起被他丢下的背包拉好背在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