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梦顺着司南的指引,回到了这个曾经生活的地方。
梦梦刚到,出来迎接的邶宇就告知她,家父病日臻,既弥留······
梦梦连忙赶到邶叔的床边,那个曾经的挺拔青年,现在已经是瘦得脱形,气息微弱得近乎虚无的衰弱老人······
【梦梦初见邶叔时,文雅青年不苟言笑,少年老成。他颇得家主器重,却从未趾高气扬,得意忘形。
对于邶叔来说,主与仆之间的界限是不能模糊的,那是他一直都坚持的刻板规矩。】
梦梦把南柯交给稳重的邶宇,屏退了一旁侍候的仆人后,她揭下脸上用灵力幻化出来的画皮,独自守在邶叔身边。
“小姐。”
卧在床上的老人疲惫地睁眼,待众人都已经退到门外,他才开口,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尊敬。
“我在,邶叔。”
梦梦还有些恍惚,她迟迟地反应不过来。
梦梦和浮生上一次来探望邶叔时,他明明精神得很,为什么会突然······
【最初,邶叔本是浮生的伴读,在梦梦在气走无数个教书先生后,邶叔才来当她的老师。
梦梦一开始是拒绝的,这种古板的教书先生只知道之乎者也,那种普通却自信的迂腐主张实在是让人觉得厌烦。
只是没想到,这个一幅刻板老头模样的青年是真有两把刷子,学富五车,思维敏捷,却又不骄不傲,让梦梦不得不佩服感慨,浮生是从哪里挖来的宝藏先生。
梦梦后来才知道,邶叔家道中落,被伯伯好心收留,所以邶叔留在府上,是为了报恩。】
“如此礼数不周,小人实在惭愧。”
老人始终安分守己,规行矩步,不曾逾越。
“邶叔······”
梦梦接不上话,她不知道怎么接话。
梦梦已经探查过邶叔的脉象了,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完全消失。
梦梦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当事实猝不及防地摆在眼前时,千言万语堵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姐不必为小人难过,人迟早会有这一遭。”
骨瘦如柴的老人病卧在床,双目浑浊,只是简单的几句话,想要清楚的说出来,对他来说都是极其辛苦的,他几乎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能在临走前见到小姐,对小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他其实已经看不大清楚了,但是,眼前这个人的悲伤,是他不用看也知道的。因为那是他用一生来效忠的小姐,他了解最初的她。
“小人只是觉得可惜,以后不能继续守着少主和小姐了。”
明明是个读书人,明知道不会有助人渡劫渡难的神佛,可是,晚年的他却在家里供着佛像,吃斋诵经,他时常祈愿,唯愿少爷小姐安康。
他并不怕死,他只是放不下,若是连他也离开了,就只剩下小姐和少主······
“邶叔······”
梦梦脸上依旧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只是眸子里带上了点点湿气。不管是经历多少次,梦梦还是学不会体面地告别,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一生都在守着家族的老人。
“或许,小人当初应该答应······答应邶峰的要求。”
老人的声音带着干涸的喑哑,而他的态度却是一如既往的宠辱不惊。
曾经那个不管有什么想法都表现在脸上的小姐,突然失去了在脸上表现出喜怒哀乐的能力。那时,他终是忍不住问起缘由,小姐却是毫不在意地说了一句“被守护兽攻击了”。小姐很快地转移了话题,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那个伤痛的话题。
他知道,恐怕远不止这么简单。和他并没有再多问什么。小姐和少主不愿提,他也不会去深问。少主与小姐的修炼不容易,他只是一介凡人,帮不上忙,只能免去叨扰。
“若是小人当初答应了······他也能代替小人,守在少主和小姐身边了。”
当初,他那个小儿子太过顽劣,他怕给少主和小姐添麻烦,所以并未同意小儿子拜师学艺的请求。如今想来,却是后悔了。
“邶叔,你做的够多了。”
梦梦对着邶叔摇了摇头,告诉他,他并不欠她和浮生什么。相反的,是他们亏欠邶叔太多了。
邶叔他数十年如一日地守着家族的墓园,守着家族的宅邸,守着家族的产业。他做得已够多了,够好了。
“小姐,您和少主,一定要好好的。”
老人颤颤巍巍地从被褥下伸出枯槁的手,不舍地握住了梦梦放在床缘的手指。
他这一辈子都是恪守规矩,却是在临终前失了礼数。
老人布满深刻皱纹的眼角再也包不住浑浊的泪,终是留下一片湿润的痕迹。
他是真的舍不得,他为少主与小姐现在取得的成就而感到欣慰。可是,他知道小姐恋家,他离开后,在这个世上,就真的只剩他们俩了。
“邶叔······”
梦梦回握住老人的手,冰凉,僵硬,瘦得硌人。
她感受到了他的不舍,但她无能为力,她只能一遍一遍地喃喃着,看着老人的气息在不经意间越来越虚弱。
“小姐这次又是背着少主偷跑出来的吧。”
老人似乎不想再继续那个沉重的话题了,想要说笑,却是有些艰难地扯动着嘴角。
灵修是被喧嚣尘世隔开的,他教小姐那么久,他怎会不知道她喜欢热闹处?
“是,所以,邶叔这次也要帮我瞒住哥哥啊。”
梦梦想要笑着说,就像是儿时的她,曾经无数次地装可怜,让邶叔替她打掩护。只是她忘了,她笑起来并不好看,那皮肉拉扯的模样看着极其怪异。
“少主又要担心小姐了。”
老人看着梦梦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像是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知道,小姐从来都是一个爱笑的人,他很高兴能看到小姐的笑。
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小姐还是曾经的那个小姐。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那时的少主是家族的继承人,小小年纪就已经有着处变不惊,镇定自若的家主风范了,而那时的小姐则是个一门心思想要溜出去玩的小姑娘。
曾经的他跟着老爷打理生意,给少主当过伴读,也给小姐当过教书先生。
那时的少主与小姐不过是总角小儿,而他也不过弱冠。而如今,他老了,太老了,可是他们还年轻,很年轻。
“小姐,小人能恳求您出门后就离开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