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县令对外的形象树立还未完成就遇上了荼蘼这档子事儿,自然是糟心不已。
他连忙补救,尽力挽回自己的形象,所以,对外对内,他一再无辜地表示,那晚是荼蘼主动找上门,她穿得诱惑,他又喝醉了,完全是昏了头,犯了糊涂。
对新任县令的拥护声越高,对花魁的辱骂声就越高。
曾经的那些爱慕者,追随者,现在却是骂得最凶的,喊得最厉害的。
越来越多的无辜者勇敢地站出来,诉说着他们亲身经历过的花魁的勾引,亲眼目睹过花魁的不知廉耻。
他们一个个都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他们口中的荼蘼,是个人尽可夫的破鞋。
毁掉一个人很容易,毁掉一个女人更容易,而毁掉一个长得美的女人,更是轻而易举。
荼蘼因着这个烂名声,没少受骚扰,若不是妈妈怜惜和众姐妹的拥护,若不是这花楼是她唯一的容身之所,她定然会被逼死。
权利与地位总是那么吸引人,直把人变得面目全非。
而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又总是喜欢凑热闹,说得正气凛然,判得斩钉截铁。
荼蘼最开始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个笑得羞涩的书生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为什么所有人都那么坚定是她勾引。
但是后来,她也有些明白了,不过是自私自利,不过色妒行忌罢了。她以为的真心,到头来,终究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只把人变得面目狰狞,可怜又可憎。
荼蘼足不出门,闭不出户,逐渐从所有人的视线中淡出。
繁华热闹处总是有源源不断的,新的,好玩的事儿发生。
关于千金花魁的趣事儿在热乎一阵后,也渐渐冷淡下来了。
荼蘼待在花楼中,很少见人。
她有不少积蓄,那是她为自己准备的赎身金和妆奁,但如今也没什么用了,妈妈和姐妹们一直照顾着她,她只有这些能回报了。
荼蘼在后来想通了,她打算散漫地活着,不再记挂书生。
然而,事与愿违,荼蘼有了一个孩子,是她与那个人的孩子。
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一晚的耻辱过后,荼蘼被牵连着,无法与那个人划清界限。
还真是可笑,这个孩子的诞生,是荒诞的意外······
“后来呢?”
梦梦等着润夏继续讲,但润夏却停下话头,她有些发呆,梦梦忍不住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后来,县令升了官,调到了别处,而那花魁,积郁成疾,消香玉殒。”
润夏撑着下巴,媚眼微垂,透着慵懒。
这就是结局,很平静,很普通。
没有处心积虑地报复,没有挖空心思地反击,只是被迫地平静接受,最后,不得不选择释然。
“那个孩子呢?”
梦梦似乎脑海里闪过了什么,但还未来得及抓住便无迹可寻。
“那个孩子,把花魁的事儿编排成了故事。”
润夏看着似乎真的没什么兴趣。
梦梦不再追问花魁,而是换了个方向
“戏曲中的书生,改动了很多。”
戏剧落幕了,台上现在上演的是琴筝歌舞。
那轻拢慢捻的纤纤指尖被金凤花染得鲜红,佳人弹曲,手指翻动间,似是落英缤纷,桃花飞舞。
“小师叔,这个改动,不是为了县令,是为了花魁。书生是书生,县令是县令,书生是曾经的县令,他们有联系,但并不相同。花魁的心上人是书生,而不是县令。花魁爱上书生,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后来重逢时,天意弄人,物是人非。”
润夏似是被梦梦的认真的模样取悦到了,她媚眼弯弯,眼波流转
“小师叔,县令不配得到花魁的爱,所以,他不会出现在戏曲里。”
“以这样的方式收尾,不会觉得可惜吗?”
梦梦试探着发问。
当事人的爱恨别离,是不属于局外人的故事,其中的滋味,只有自个儿懂。
“既然是编排的戏曲,为什么不给一个好一些的结局呢?“
很多时候,结局都是不尽人意的,梦梦知道这个规则,却还是会忍不住惋惜。
所以她想,如果是虚幻的,为什么创作者不能填补一个美满的结局呢?
“怎样的美满呢,衣锦还乡的书生迎娶了倾国倾城的花魁?”
书生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书生了,荼蘼在他们第一次见面交谈后就知道了。
书生脸皮薄,经不起逗弄,动不动就脸红,但县令不会,县令总是能把自己的神情管控得很好,不会出半分差错。
从那时起,荼蘼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县令,而不是她钟情的书生了,那个容易害羞,又有些懦弱的年轻人,已经不在了。
美人轻语,明眸流盼,巧笑倩兮
“小师叔,书生是活在从前的,是活在记忆中的,书生是不可能长久存在的。若是最后真让两人在一起局,就显得花魁有些可怜了。”
怎么会不可怜呢,毕竟,书生终会变成县令,故事编排得再好,那也只是臆想。
倒不如,在结局时,书生还是书生,美人还是美人,在最好的时刻退场,对他们来说,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梦梦停止了追问,对于故事中的意难平,梦梦可能会感慨,但绝对不会将自己代入,她一直都很清醒地知道,她不过是一个局外人。
在梦梦与浮生离开前,润夏也尽了地主之谊,好好地款待了他们一番,玉盘珍羞,金樽清酒,弦鼓吹唱。
台上佳人步伐轻盈,姿态曼妙,一个个姿容媚丽,体态轻盈,或浓或淡,装束不已,尽皆妖艳,满座芳香,馥馥袭人。
“这两位大人看着还真是年轻。”
润夏送梦梦和浮生离开后,霓裳感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