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万家灯火,热腾腾的蒸汽从烟囱炉子上漫开,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阿阮看着面前精致的菜肴,无从下口,虽说御厨做的饭食一等一的好吃,可也耐不住天凉变冷,粉条纠结成一坨,炸肉也变成面糊,碗沿都是寒气,阿阮戳了两下,没胃口,便放在那不管。
像这样的日子,长孙谓的五个儿女都过来了,因着刚刚封王,心思各异。
阿阮环顾四周,基本上有名有姓的大臣都过来了,趁着长孙谓未注意这边,起身悄悄溜走,来到勿怠殿。
长孙谨翘首以待。
阿阮看见长孙谨在殿外踱步,忍不住笑开,“我这不是过来了吗,瞧你急的…”
长孙谨哈一口热气,搓搓手掌,道:“哥,每年你过来的时间都不一样,我就怕你不来。”
阿阮摇头,“你说说,哪一次我没来?”
长孙谨咧嘴傻笑,拉着阿阮进屋,“你能来我可高兴了!哥,快进来暖暖身子。”
每一年的除夕都是这样过的,长孙谨没对长孙谓有什么看法偏见,始终默默担任儿子与弟弟的身份,关心着对他没有好脸色的父亲,爱护着对他视而不见的哥哥姐姐,可要说他有多成熟,并不见得,依然渴求父亲能送给他一件生辰礼,不要多么贵重,多么价值千金,只要有这份心意,而他的愿望一直是阿阮帮他完成,长孙谓送阿阮的,他转手送给长孙谨。
“小谨,咱们晚上出去吧,你和小九都来我府上守夜怎么样?”
勿怠殿虽然有阿阮一处住所,他的心里却放不下孤身一人来到西盛的小九。
长孙谨点头,“好啊,那我送他一些什么好呢?”
阿阮道:“你看着送就行了,我也没听过小九喜欢什么字画古董之类…”
“我也没见他对什么事物感兴趣,哥,这样无欲无求的人,你说他喜欢什么?”
阿阮沉思半晌,不经意就想到了上贤身上,上贤不同小九,对待所有人或事都是充满热情,总爱缠着自己,后来发生一些事,竟然还能毫无芥蒂与他相交,真不知该是说他心大还是心宽…
“可能…你送他的…他都喜欢…”
话一出口,阿阮就回神,小九又不是上贤,总跟上贤比较…
“我是说,你俩是朋友,他会很高兴你送他礼物的。”
“那哥,我送他一把无忧剑怎么样?他习武总要有一把称手的兵器!张师傅总夸他,身形矫健,刚强有力,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跟五哥可不一样…”
阿阮:“…”
“最近皮痒了?我看今年的压岁钱就免了吧!”
长孙谨赶忙讨饶,“我错了,这可是张师傅说你的,你快去罚他的俸禄!”
质子无旨不得进宫,无旨不得随意出游。
商轩安排好手中各项事宜,派人去长孙晁那边告知一声,就带着竹之廷去了安王府。
今日天不太冷,久违的蓝天白云,夜晚还有星辰闪烁,树梢轻轻晃动,连带着灯笼也在晃,脚下人影围绕身侧,光线朦胧不清晰,商轩快步走过,见到前来迎接客人的杨桐。
竹之廷兴味盎然问道:“大人,今日蒋小姐来了吗?”
果然商轩的脚步就顿了一顿,不回头,握在身后的拳头收了紧。
杨桐笑着说:“并未,今日团圆,蒋小姐和家人在一起呢。殿下,里面请。”
商轩点点头,脸色和缓,脚下更是轻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阿阮的房间。
一进门就是一把长剑直冲面门,商轩闪身躲过,正要抬腿去踢,余光看见阿阮坐在桌边平静看着他,握剑之人正是长孙谨。
商轩心中一动,克制了下意识的反应,笨拙转身,直愣愣避开剑刃,朝另一侧躲过,长孙谨并未向前冲刺,利落收了剑,着急问道:“商轩,你没事吧?”
商轩狼狈拨弄头发,闷闷出声,“无事。”
“明明演武场上你的武功很好,怎么这会还要躲呢?我还想跟你一决高下呢…”
商轩从缝隙中观察阿阮,他伸手倒了三杯热茶,自己先喝下一口。
“你,突然,袭击,我反应,不及。”
长孙谨喃喃,“可不是啊,张师傅说你反应可快了…”
商轩道:“师傅,也,夸过你,用剑,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长孙谨不好意思摸头,“嘿嘿,张师傅就会说好听的,我其实就是个半吊子…”
商轩垂下头,“我亦,学艺不精。”
“没事没事,这把剑,名为无忧,是五哥寻来精铁着京中最有名望的铁匠所铸,尚未开封,我转送于你。”剑身闪着寒光,通身光滑轻薄,是宝物,也是杀人利器。
长孙谨把无忧剑插回剑鞘,剑鞘上挂着黑色的穗子,很简单的装饰,他双手奉上长剑,商轩接过,拿在手中仔细打量,阿阮的眼光极好,精铁铸就的长剑初露锋芒让他一眼便喜欢上了,指尖在剑柄上抚摸,小心谨慎。
“谢谢。”
长孙谨见他爱不释手的模样,也很欢喜,“你觉得称手就行,走走走,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三个男子也能吃不少,圆桌上摆放着鸡鸭鱼肉各种美食,甚至旁边还有火炉,凉了就直接热一热,王府没有邀请舞乐戏班,仆从回到自己的地方值班或者守岁,空旷的厅里只有他们三人。
长孙谨心无旁骛,吃着饭聊着天,阿阮起身,坐在了另一边的八仙椅。
他不断穿梭在幻境中,跟着他以为的上贤拯救世人,他记得发生的每一件事,上贤却不记得,有时觉得可笑,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就去帮别人解忧,有时觉得,他这是在为自己和上贤积功德,毕竟当年他靠着上贤的血化成形,也是伤害了不少无辜的人…
上贤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在大冬天捡到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导致他提早化形,他又心性不稳,以为是个人的鲜血就能提高修为…
上贤弯下腰问道:“小蛇,你真可爱,你是妖怪吗?”
阿阮伸出藕节似的手臂,举在眼前晃了晃,他现在好像只有五岁的样子,还不知道如何变为蛇身,烦躁皱眉,“与你无关。”
阿阮背着手,打算找个地方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