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小道士牵着山下小仙姑娘的手,对他说:“小妖,我不打算继续做道士了,我想和小仙成亲。”他微微笑着,满脸都是幸福。
可他明明和小道士一起在山坡上看见,小仙姑娘手腕上带着书生的木镯,拉着对方的袖子撒娇卖乖。
他听见自己对着小道士说:“恭喜你。”
梦中的画面转得很快,一个旬过去,小道士摘下道士帽,脱去灰扑扑的道士服,他替小道士换上与书生一样的白衣长袍,腼腆一笑,比书生还要俊俏;三个月过去,小道士穿上红色的新郎服,与小仙姑娘拜高堂,他在一旁添上红绳作贺礼;五年过去,小道士抱着咿呀学语的孩子,离开了山村,他变成蛇身,送了一段路;山间不知岁月,十几载过去,小仙姑娘走了,他回来人间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小道士眼角长了皱纹;百年过去,沧海桑田,上贤留在人间的,只剩无人祭拜的褐色牌位…
阿阮惊醒,地府里黑漆漆,小道士的魂魄孤零零飘在角落。
道士五弊,鳏、寡、孤、独、残,他脱离了这个身份,还是逃脱不了他接近他所带来的恶果。
月下花树,树下石桌,桌上卷册。
清冷的月色下,月凉如水,花香洋溢,阿阮捂着脖子醒来,就看见面前摆着卷册,脱臼的胳膊被接好了,隐处还有轻微的痛,耳后也是,他暂时无暇关注,只因面前的卷册上有三个大字,“起居注”。
他拂去几片飘落的粉色花瓣,借着月光翻开扉页,蝇头小字自上而下,字迹尚算工整,不过也有几处潦草,是匆忙写下,“…寅时起,上食,粳米粥,腌菜,帝言,味寡,不喜…”“戌时末,安寝,召丽嫔,帝心悦…”是起居郎时时刻刻记录长孙谓一行一言,不过这种东西,是供后帝查阅引以为鉴的,只有未来皇帝才能翻看,那人又为何把起居注给自己呢?
想到那人,阿阮又羞又怒,不自觉摸上耳后,伤口已经结痂…结痂?抬头看天上月亮的移动方位,也只过了一盏茶时间,正常伤口结痂有这么快吗?除非…再加上那人暧昧的举动…难不成是上贤?阿阮惊站起身,环顾四周找寻上贤的身影,树影婆娑,宫墙深深,当然找不到。
至于手上这本起居注,他暂时还想不到有什么用处,只能先带上回宫殿。
回到宫殿,小太监还在床上睡着,阿阮上前把人踢醒,“醒醒!狗东西,竟敢躺在本殿下的床上!嫌命长了吗?”
小太监眨着朦胧双眼,看见阿阮凶神恶煞俯视他,口吐恶言,立刻清醒了不少,他跌跌撞撞从床上滚下,跪在阿阮面前请罪:“奴才…奴才不是故意的…”
阿阮道:“本王去外间喝个茶的功夫,你就睡上了本王的床,怎么,想自荐枕席?”
小太监猛地摇头,不明白自己明明是见了鬼,怎么会躺倒安王的床上,安王也就一张脸能看得过去,等永王登基,还指不定什么下场呢。
阿阮目光赤、裸裸的轻蔑,装作累极打了个哈欠,“长得丑,想得美,下去吧。”
小太监松了一口气,准备出去,却在转身时被阿阮叫住:“哎,你的东西也带走,放在这碍眼。”
总之阿阮所在的地方恢复了平静,没人知道夜半时分他出去见了一个人,一个怪人。
起居注不能被人发现,只能随身携带,加之目前长孙谓病重,皇宫戒严,他连宫门都出不了,小谨还需要去救,长孙谓那边是没办法了,改变不了他的决定,阿阮准备干一票大的。
劫狱。
人手,兵马,钱财,路线,他一一规划设计。
天牢没有皇帝的手谕进不去,带走人犯更是要重重审批,菜市口虽然鱼龙混杂,但大多是看热闹的百姓,误伤也不行,只能在出宫门到天一街这一段动手,劫了人,就安排快马从四个宫门走一遭,小谨乔装打扮直接送进…
安王府不安全,小谨出了事,大皇兄一定会搜安王府,只能把人送到——质子府。
即便他和小九之间有误会,可小九与小谨是朋友,该帮的一定会帮。
没想到就在最后一步出了岔子。
阿阮还在宫中焦急等待消息,先传来的是长孙谓要见他,他跟着内侍一步步向前走,直到在龙床前看到跪着掉眼泪的长孙谨,和一旁隐隐透着兴奋的长孙晁。
“逆子!”
长孙谓双目圆瞪,一掌挥开茶杯砸在阿阮脚下,他赤着眼,看都不看长孙谨,只对阿阮说:“朗儿,给父皇杀了他!他死了,皇位就是你的!杀了他!朕给你传位诏书!”
长孙谨猛地抬头,时至今日,他才知道他的父皇有多想让他死!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的父亲想他死,多讽刺,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可这远远没有对长孙晁的冲击大,就算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功劳一件件摆上去,名声经营得多好,都远不及长孙朗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凭什么!他才是嫡子!他才是注定坐上那个位子的人!
阿阮跪下去,不看长孙谓的眼睛,“父皇,小谨是儿臣亲弟,儿臣不能弑弟。”
长孙谓把木盘也摔了,砸在阿阮头上,流了两行血,自己也体力不支,晕死过去。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