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从安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发觉手心一直攥着那枚玉牌。这动作似是身体的旧习。思及方才救下的少年,她又难掩笑意。
哪怕是不合时宜,这异世的重逢又怎能错过。疾风恶雨也罢,腥风亦可,她总会打起精神,迎接这未知的一切。
一旁的小太监正在琢磨,这谢家小姑娘十年未出府门,怎会被干爹称为贵人。忽见她生出一笑,明媚豁达,与平日见到的那些官家女儿很是不同,顿觉有点意思。
十年前,民间有歌舞坊歌演“贵人歌”,说的是当年大乾先祖率领臣子拓疆之征。大乾百姓无人不知,连黄口小儿都会唱念几句。宫中命其上殿献技,歌中有关定国公救主一节,夸大到令人心惊。皇帝结束后大赞三声,欲赐封谢小姐公主之位。谢侯婉言拒绝,便改了封赏田地金银。自此,长安城外大半土地都被列在了这个小小谢府女儿的名下。
自此,谢侯称病,远离朝堂,再未出长安城一步。
这位当真是看得明白。
干爹也说,所谓盛宠不过是些封口的蜜糖。若全当真的吃了下去,只有烂牙烂嘴,肠穿肚荒的下场。如今那位或是在等着谢氏这棵大树自己烂透了。毕竟他们祖上有功,若是硬啃,文人之墨怕会淹了大乾的朝堂。
小太监跟紧几步,瞧见胡邡正从书房出来,忙换上笑脸。谢从安看见了他,也是一笑。
谢氏小女单薄稚幼,乖巧中透着股子天真烂漫。回想起方才午市上救人那一幕,胡邡心生暗叹,敛神道:“谢小姐,皇帝正问您呐。”
谢从安连忙整袖还礼,瞧了眼面前朱红描金的屏风,深吸几口气,屏神而入。极其厚重的沉水香扑面而来,黄金案后的老人须发皆白,丝毫不同于记忆中的模样。
她惊奇于皇帝的垂老之态,按耐了慌张,谨慎跪礼。“臣女叩见吾皇,吾皇万岁,大乾万年。”
才不过两年未见,皇帝何以衰老至斯?
“谢从安。”熟悉的嗓音低沉,惊起风蝶无数,又似磬石重磨,落在心上。
“小女在。”
“朕方才听胡邡说你救下了郑家公子。”
“小女不敢欺瞒圣上,的确如此。”
“郑、谢两家虽比邻而居,却连打更人都要东西街巷两相分算。你怎会突然与他亲近起来?”
这问话听来轻松却实无闲趣,让人惊恐的是背后悬空未定的疑。
“皇帝明鉴,小女与郑公子并未有何亲近。只是今日入宫绕了远路,正与游街的撞上。匆忙之中,远远一瞥……惊为天人。”
谢从安掩面羞赧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是以才会出手相救。”
她胸口砰砰直跳,觉察座上传来的笑声松泛了些,一直悬着的心脏才算落下。
“你这促狭鬼,倒有几分谢侯年轻的影子。郑如之文采斐然,瑾瑜公子的美名遍天下,多少人为之倾倒。到了你这处,却只得一句爱美之心?郑老爷子泉下有知,可不是要被你气活过来。”
皇帝开心,谢从安自然低头陪笑,却控制不住身子微微发抖。
郑老爷子三日前已被斩首示众,今日她虽救下了郑和宜,却拦不住刑场上还在增多的郑家人头颅。连诛九族,数千条人命,几日间便将刑场地上的泥土染得殷红。
谁能想到郑氏百年书香,只在君王这一念间便断送了干净。
古人云,伴君如伴虎。诚不我欺。
谢从安双手拢膝,再抬头时便面露惭愧,“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从安没有慧根,却知道红颜枯骨,于貌如是,于才亦当如是。”
皇帝瞧着眼前羞红脸的她,忽然敛了笑。
“如此说,这佛法,你懂还是不懂?”
她低垂了头,唇角微微一翘,可爱天然。
“非法,非非法。佛曰,不可说。”
少女瘦弱的身子跪的笔直,鸦色长发自颈边柔顺挽过垂落在侧,衬着一旁香炉中燃起的袅袅轻烟,自有一种安逸美好。
皇帝将手中把玩的玉葫芦放在一侧,问道:“丫头,你今年多大年纪?”
“小女十三。”
“你既这般喜欢他,朕便与你二人赐婚可好?”
谢从安猛地抬头,惊愕的眼神与皇帝对个正着。座上的笑容毫不掩饰,分明有着什么图谋。只是她此时尚看不清,也辨不明。心中忽然翻搅起来的利痛又为了哪般?
少女的细眉轻蹙,胸口痛的狠了,连带着呼吸一滞,却只能叩谢皇恩。
“小女领旨,叩谢吾皇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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