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待他的细致用心何止如此,只恐回去郑家不比一二。
他身为儿郎,不比女儿娇生娇养,虽因外出游学落下病根,也从未被师父当作什么大事,更未将此事报回府里。
若不是此次家族遭难将这旧症引了出来,他亦不知自己会如此脆弱、狼狈。
病痛来时,只要发作,便是从头到脚的折磨。似有成千上万的针刺在骨,令他坐立难安,不得片刻的安宁。
他知自己的怪癖令人头疼,幼年时起,因师父不喜多事,他大多都忍让不言。
此番入住谢府,不能说不带了自弃的情绪,毫不肯迁就委屈。
她却都一一应对,极为认真细致。
他厌恶苦药,她便请胡太医反复琢磨方子,精简之外,多安排温补的药膳养生。另请回了擅厨艺的奶娘乌氏,日日做出些不同的花样,只为让他用餐时肯多吃几口。
可是,不论乌娘怎么心思取巧,将蛇羹做的没有半点腥气,他都吃的异常辛苦。只一想到那东西滑腻爬行的样子,便要忍不住吐个干净。
见郑和宜垂着眼不去看面前的蛇羹,谢从安只得说些笑话转移他注意力。
恰逢茗烟淋的湿漉漉回来,激动的颤着嗓子喊了声:“小姐,你可当真跟皇帝讨了温泉行宫?可是特意要带公子去治疗寒症的!”
谢从安转头正对上郑和宜双眼,瞧了半晌,仍不见半分情绪,唇角微动,心里却算得笑不出来。
她生气的将手中勺子一扔。
“茗烟你该打,我好容易瞞了宜哥哥这么久。”说着再去瞧郑和宜,见他仍是漠然不动,眼眶便红了。
茗烟没料到小姐忽然生气,傻傻立在一旁,身上沥沥拉拉的往下滴水,显得滑稽又好笑。
谢又晴一脸嫌弃的丢了块软帛,撵他往东厢去。
“去去去,小姐就不该惯着你,越发没有个做小厮的样子。”
茗烟擦一把脸,想要驳上两句,又记起谢从安生气,瞥了一眼忙将头转回,再不敢说话。
这么大一件事,整个长安城都传遍了,每个人都吃惊她对他的好,唯独他本人没有一丝反应。
一早起来的精神劲儿忽的就散了,有股疲惫升上来,谢从安面色恹恹,想着不然去补个回笼觉。忽然察觉手里被人塞进个东西。
“你当真跟皇帝讨了温泉行宫?”
她心下一软,抬眼见一双如画的眉眼将自己盯着,抓紧了手里的东西,才发现是方才丢下的勺子。
唇角忍不住翘起来,却抬手遮住,揉了揉鼻子,瞪一眼躲远的茗烟。
“对啊,带你去泡温泉。”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从安慢悠悠将自己的盘算道来。
“那里暖和,带你过去,今冬便不会太难熬。且胡太医说过,温泉正对你的寒症,多泡泡,亦好得快些。”
她眼神落在郑和宜面前的蛇羹,打个转,脸色白了一瞬,又冲他笑道:“好了,就不用吃这个了。”
她笑的十分得意,像只偷吃到了鲜鱼的小猫。
郑和宜低头用饭,蛇羹的温度恰好,是她吩咐了,每日算着时辰送来的。
早已从茗烟处听说了她怕蛇,也知送至面前的蛇羹几经调味,都是她忍着怕和恶心,试了多次的。
每日早起便来探他可好,一日三餐精细安排,连煎药的单子都要她先看过方行。
心间翻涌着无数的话,他却一句也问不出口。
只因他知道,这些让人感动的细节,虽是为他,却也不是为他。
她谢从安心里装着另一个郑和宜。那个她偶尔忘情唤出的宜哥哥,有心疾,喜郊游,偏爱桂花。
她不知道,他是极其厌恶桂花香气的。
君子好恶以道。所以他避开就是,从未提起,便也无人知道。
面前的玛瑙碟中,小巧的糕点上印制着精致的花纹,洁白若雪,香气馥郁。
有人夹起,送至他盘中。
抬眼是谢从安的笑容晏晏。
“如之喜欢桂花便多吃些,这是乌嫫嫫的独家秘方,需得新鲜桂花才能如此的自然香甜。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批桂花了,再想吃便要等明年。”
郑和宜回以微笑,见她红了脸颊才敛目将那糕点一口口咽下。
他心知自己已不是那位名扬长安的瑾瑜公子,只是谢家小姐一时心软救下的待罪之人。
若哪日她厌了腻了,这优渥的日子便不复存在。
想起谢从安前几日误会他有心疾而仓惶失态,郑和宜心头钝钝。
他提醒自己需得依仗她对这个宜哥哥的爱护,不能计较,好好的修养,等着再立郑家的那一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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