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隔了些距离未曾听明,谢从安却能从各色意味的眼眸中体味到来者不善,觉察身旁郑和宜脚下迟缓,她便伸手去拉他袖袍。
“今日好热闹,咱们这许多人,果然要个画舫才好玩的尽兴吧。”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不由互相递了眼色。
他们之中自然有人知晓崇乐湖的禁忌。如今游湖已是放肆,谁还敢要画舫作乐?若惹得皇帝动怒,被牵扯问罪,还不如此时离去的好。
果然有人已作势退出了几步。
披风少女尖牙口利,说起话来毫不饶人。
“谢从安你少在这里狂妄,倒是将画舫要来再说!”
谢从安凭藉模糊的印象认出眼前女子,似是与自己有过什么过节。可惜大都是些碎片,记不清多少。
她随意笑笑。
“十妹妹,几日不见,长大许多。”
披风少女上前一步,甩出软鞭,在身侧抽出俐落空响,骄傲的仰了下巴道:“是了,自上元灯节到今日,你这缩头乌龟也当了将近一年时候。如今可是敢出来见人了?”
“日子倒是算得不错,”谢从安掩口一笑,眼波流转,“但见的是不是人,就不知道了。”举动间的俏皮与促狭,让郑和宜心中一松,忧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身为十公主,王浔何曾受过这种屈辱,抬手就要给她一掌。
谢从安将她扣住,示意道:“殿下莫急,您瞧那画舫不是来了么?”
众人回望,果见崇乐湖上来了一座精致画舫。
雕梁画栋间独特的朱色明黄彰显了船主的身份。
舞乐之声越来越近,从徜开的轩窗依稀可见庭中宫娥起舞的彩衣。
船头飘着绣了金龙的彩旗,下头一色着青衫的宫人宫婢排排而立。为首的乌发杂雪,墨蓝衣裳,正是常年在皇帝身旁伺侯的老太监胡邡。
十公主讶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谢从安。
她当真不明父皇究竟看上了这个疯丫头哪里,怎么总对她这般宠爱。
谢从安将这恨意默默收下,暗叹她不知这泼天宠爱背后的玄机。
待众人都上了船,王浔忽的转身吩咐道:“莫要开船,再等等崔姐姐。”
她语气中透着得意,听的谢从安蹙了眉尖。
众人大多都知晓这其中牵引,自然的落座看戏。
郑和宜无事人一般揭盖饮茶,一旁的谢从安细眉一挑,挥开衣袖,撑了下巴,懒洋洋道:“我叫来的画舫,自然听我的。开船。”
王浔待要发作,却见胡邡欠了欠身。
“谢小姐莫要斗气。皇帝赐下画舫是要你领了众人一同游乐,哪有不待人就开船的道理。”
谢从安忙得跳起还礼,见胡邡又领了几个宫人上前。
“画舫送到,老奴便回去复旨了。”
各家的公子小姐纷纷起身相送,只有王浔在座上洋洋得意,不做理会。
谢从安瞧了她一眼,默然回座挑起桌上的点心。
起床到现在只喝了杯润嗓的清茶,此刻已是饿的心里发慌。方才的斗嘴挑衅,不过是循例出演谢跋扈的本色罢了。
王浔见郑和宜吩咐宫女去厨房询问粥食,不由想起坊间流传谢家小姐宠爱外子的话来。顿时对崔姐姐近时的闷闷不乐明了几分。
见郑和宜如此体贴谢跋扈,辜负了谢姐姐对他的一片心意,王浔很有种见了负心汉的恼怒。她抬手指着郑和宜,骂人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人一巴掌打了下去,痛得连心。
她将手捂在心口,泪水挂在睫上,盈盈欲坠,虽说尚且年幼,也已有了几分西子捧心的风情。
谢从安斜乜过来,却是一脸的嫌弃。“指手画脚成何体统!”
王浔反应过来是她动手打了自己,一时间羞恼极了,下意识就要找人与自己做主。
可惜母后与哥哥都不在,她一句话也驳不出来,又痛又羞,急得跳脚。转眼见岸上婷婷袅袅的身影,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委屈无比的喊了声“崔姐姐”。
谢从安见她一直抱着手,有些担心自己真的打重了。听这一句姐姐,也瞧见了岸上来人。暗骂一句流年不利,心里那点刚刚萌芽的愧疚也一扫而光。
王浔见了救星,速速将崔慕青迎了进来。
她见这方的座位安排,拉过崔慕青便推往郑和宜身侧。罢了狠狠瞪谢从安一眼,勒令她起身让座。
谢从安正在琢磨小几上的吃食,抱膝转身,将背影留了给她。
那坐姿不雅,她却难得惬意,窝在座中捧起茶点赏歌舞,整个人慵懒舒适的正似鬓间松松挽就的那朵莲花。
王浔几次三番被挑衅轻视,此时已恼怒至极,她掏出腰间的软鞭,身侧忽的有人上前一礼,国手雕琢的优美弧线一恍而过,当即乱人心神。
“公主请坐,”
郑和宜轻轻颔首,随即转去谢从安的另一侧坐下,正正好好落在谢从安观赏歌舞的视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