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从安惊讶转身,正看见烟火冲到最高处,盛开一片灿烂。随即又是一片片绚烂的色彩接连不断腾空而起,远远的似有欢呼声,一浪一浪隐隐从长安城的方向传来。
回过身,又是一声巨响。亮光照耀之下,她忽然发现王曦原来有着那样一双深情的眼。
他笑的宠溺,缓缓靠近道:“欠你的烟火,还你了。”
谢从安笑容呆滞的停在面上,忽然想哭。
王曦见她落泪,无奈伸手擦去,小声温柔的哄:“上元灯节。还记得吗?我躲着不见你,你气急了封街寻我,连烟火都错过了。”
谢从安的思绪随他言语浮动,痛苦随着记忆汹涌而上,被瞬间击溃。
上元灯节,她是怎样从皇宫疯狂的追至闹市,在人群中苦苦找寻,心中如何急切;那些日子的不得见,耳闻他不愿再与自己有所牵扯;那种怀疑全世界却找不到证据去相信的恐惧;因他避而不见的伤心;心碎后下令封街的决绝;一幕幕疯狂在脑中转换,困着她喘不过气。
谢从安用力捶着胸口,无法控制的唤着王曦的名字。那缕往日从无动静的孤魂似挣扎着要夺回这个躯体。体内冲撞着几乎要让人发疯的悲伤,将她的理智折磨的支离破碎。
她竭力克制着,一字一句,哭着笑着,似表白,似询问:“你知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喜欢你?”
身侧忽有幽光亮起,照在王曦惊愕的脸上。
不远的树下搭了个简易竹台。悬着一片白色布景,模样很有些眼熟。吟唱婉转,由远及近,悠扬的曲调中,两片刻画精致的皮影舞了起来。
谢从安脸上的泪水随着耳畔响起的乐曲滚落。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原来真的是她。
谢从安脸颊的泪痕干了又冷,记忆与曾经的梦境终于重叠。
一个女子孤零零的站在古城之中,只有一抹背影,却让自己清晰体会到心碎之痛。
那时宜哥哥正瞒了她入院。她整日里昏昏沉沉却查不出原因,整日的昏睡。医生说是因为天气太热,她气弱体虚。爸爸曾拿这阙词取笑她,几日不见郑和宜,便害了相思。
这阙词,睡梦中的她曾在糊里糊涂的念给那女子听。没想到竟被吟唱的这般凄丽婉转。曲中的相思没有甜蜜羞涩,没有绮丽依恋,只有绵延不绝的自嘲与伤心。
“。。。那时你说要我买给你的皮影,我忘了,惹你生了好几天的气。”王曦一脸的温柔缱绻,谢从安却心如刀割。
见她并未像自己以为那般破涕为笑,王曦真的慌了手脚。
“你,是不喜欢了吗?”他踟蹰半晌,思索一番,有些别扭得轻声讨好:“其实那次我带了,只是。被。。”顿了顿又似赌气,手重重握在胸前。“你喜欢的,我怎会忘了。”
泪水在这句话后又再次决堤。谢从安顾不得狼狈,闭眼咬牙,要自己冷静。
他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不曾表明的情绪,此刻的她全然懂了。
宁王自来不喜欢他二人相处,那皮影当然不会有好下场。至于方才说的上元节躲着她,也该是差不多的缘由吧。
“王曦。”她朝他伸出手,想说话,却无奈泣不成声,字不成句。
王曦何曾见过她这般伤心,心疼得把人抱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哄了半晌。
谢从安发了狠,终于将情绪压住,从他怀中退开。拍了拍红肿的脸,让自己清醒:“我懂。我都懂。我们都不是自以为那样的人。”她深呼吸,挤出个笑脸,“放手吧。再拖下去,不还是那个结果。”
王曦那双还护在她背后的手慢慢僵住。空中烟火已经越来越暗。最灿烂的时候已经过去,只剩幕布那处幽幽光亮,和方才婉转的长音,还在空阔的天地中回转。
“此次你若是为我回来的,当知你我已没有往后了。”
谢从安已经连笑都失了力气,她知道王曦对自己的一颗真心,那颗心与皇帝与宁王对谢家的态度无关。但世事如此,不是道理想的明白人生就会顺遂。她不是真的谢跋扈有一腔孤勇,这个重生的谢从安怂得很。
“我知你心里委屈。但事实就是你我无法与皇权相抗,无法与局势对抗。”她斟酌着讲出心底藏了很久的话:“你放不下王家,所以,再也不要说什么要我抛下谢家的话。你我都不是自由身,不如放过彼此。”
王曦泛红的眼眸中,最后一点光亮也随着她的话语熄灭。
烟火已逝,歌声已远,皮影孤零零的贴在白幕上,一切都失了方才的精彩鲜活。
沉默中,整个世界的细微声响都被无限放大,嘈杂烦躁一如他此刻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