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要个私密些的地方说话，记起此刻身在的府邸姓谢，瞥了眼死皮赖脸待在一旁剥瓜子的谢从安，只好作罢。拉着郑和宜将来龙去脉详述一番，说到生气处，忍不住骂道：“都围猎杀生了，还要念什么经咒，跪什么菩萨，真秃驴也。”
郑和宜将人安抚一番，承诺下有求必应，将人送走回来，见谢从安窝在黄花梨木宽阔高背椅上，下巴置在膝头，望着他笑得十分得意。
“几日跑的不见人影，原来是去给他找这麻烦。”
谢从安听出弦外之音，笑眯眯得跳下椅子，将抹兰盏里的瓜子仁捧了过去。狗腿道：“他若不荒唐，我又怎么能在此事上拿了他？不过自作自受罢了。”
当时为着调查韩玉，她在佛莲处待了不少日子，除去饮酒听曲聊闲天，实无所事，机缘巧合间将佛莲几个兄弟姐妹的墙角听了几回。虽说行为荒唐，倒误打误撞的知道了不少大乾和朝堂贵人们的私密怪癖，对这个时代和自己生存环境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听闻今春围猎因东临来朝，皇帝有意安排的更盛大些，礼部自然要借机展示大乾民富兵强的国风国貌。此事会在臣子之间被拿来反复说道，还因往日皆是太子鞍前马后的操持国事，今次的围猎不知为何竟派到了晋王头上。
那些时日在清风明月阁内待着也算无聊，谢从安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脑中生出不少恶作剧的念头。晋王多次与她添堵，她都迫于自己小宫女的身份和往后做官的想法，不敢太过造次。此时得了这般消息，还如何能忍得住。
普通人被压迫多了还想反抗，更遑她这个嚣张跋扈的谢家大小姐。特别是皇帝老儿用照顾她身体的借口塞了韩玉进府这件事，已让她恨得牙痒到不行。
自韩玉中毒，她便将报仇一事提上了日程。暗下决心要做个纯正小人，维持自己睚眦必报的本性。就从围猎开始，给这位老人家做福添寿，顺带给各位局中人也都添添堵，找点事来为大家消遣。
“皇帝笃信佛法。杀生既为祭祀，便应当助其轮回。有恶徒孤鬼入畜生道，他老人家便帮之偿还业障。佐以三千《地藏菩萨本愿经》，三千《阿弥陀经》三千《无量寿经》，各取所需，何乐不为？且我还未使那道人同去，说服皇帝再添个八百《洞玄灵宝救苦妙经》，八百《元始天尊济度血湖真经》，八百《元始天尊说生天得道真经》，未尝不可。毕竟佛道同修者亦有，我佛慈悲，皇帝必然也慈悲，如此如此，天下大同。”
郑和宜听了皱紧眉头。“这般莫须有之事，你不躲着便罢，怎么还跟进去闹起来。若之后引起什么牵扯，要防着被人宰割。”
谢从安嘻嘻笑道：“宜哥哥只说我是羔羊，从安想做的却是狐狸呢。”
正说着，闲鹤亭来人传唤，谢从安与他做个鬼脸便转身去了。
郑和宜将方才晋王的话来去再思想一遍。面色忽然沉了下来。望了望谢从安离开那处，满目愁思。
兴水阁中。
日久不见，爷孙两自然话也多些。谢从安捡些近日外头的经历与老人说了，又逗了几回趣，眼见窗外人影已经晃了第四遍，她便收起不正经，给老人添了回茶。
谢侯抚须道：“可都准备好了？”
谢从安道：“外头的事，不好说。实在是因为都进行的太顺利，孙女猜度着，怕是已被人圈了进去。至于里头的……此事需得大张旗鼓，又不能做的过了头引来猜疑，韩玉本也就是这个身份，由他来折腾最合适不过。至于宜哥哥，他心中似自有盘算。”
谢毅瞧着小孙女眼神坚定，不由笑道：“你对他两个倒是很放心。”见谢从安用力的点头，又道：“如之便不说了，那个韩玉你怎得又肯信他。”
提起这人，谢从安又想起温泉行宫那夜的伏地大礼。
“他的确算计了我，但也都是为着韩子束。从安觉得，这般知恩必报的人，心不能是坏的吧。”她说的缓慢认真，像在跟老人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所以你当真要为他复仇？”
谢从安点头又摇头，“并非无意惹上身。只是一想到他如此挣扎，为的只是替一个已无辜惨死之人挣得清白名誉，心里总有过不去的怜惜。其实，论起对他的照顾，皆从笙歌处起。照顾好他，算是从安为弥补自己心里的愧疚。”她看一眼沉默的谢毅道：“从安知道爷爷担心我安危。只是我算了笔账，如果撒手不管，也不过一样被他的对手视为眼中钉，索性不如揽上身也罢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不错。”谢毅坐起身来，光影之下的面容有些肃穆。“宫中那位不容轻视，她既注意到了韩玉，必然要做十足的准备。你被牵扯进来，不论有意无意，已是撇不清了，不如早点准备应战的好。”
“所以爷爷当真是支持太子的？”谢从安试探一问。
谢毅眉头微动，叹了口气又抬手抚须道：“你对宫中的这几位都如何看。”
谢从安一双大眼转了几转，心事多了，难免挣扎，思来想去还是放弃抵抗，老老实实道：“表面看来太子是默认的继承人，但皇帝默许晋王放肆，又引起朝堂私下的各种争论。”她边说边观察着爷爷的脸色，“从安猜测，得皇帝喜欢的其实另有他人。比如说三皇子，逍遥王。”
她认真瞧着谢毅的神色，话说的十分小心。“只是三皇子他为人为事难辨真假。故事里最常见的便是这种狠角色：低调做人，却全是为着大事筹谋。只为有朝一日翻身做主。可我从消息上看，却总觉他似与皇帝有心结。”见爷爷抚须的手停住，又忙解释道：“不只是他出面作证逼死秋贵妃，应当还有些什么。按照世俗常态，大抵是与他娘亲失宠，或者与幼年的一些经历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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