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从安匆匆带人赶到肃正堂，远远便看见堂中一人浑身狼狈，面色如雪，手中握着一柄弯刀，刀刃仍在往下滴血。近了方才认出是谁，她发髻散乱，混了雨水贴于毫无人色的面上，还挂着杂乱血痕。一双墨瞳死死盯着座上两人，像要吃人。
怪不得这些丫鬟们会怕得如此。
谢又晴上前道：“裳荷姐姐与我下去换件衣裳吧。”
裳荷早已瞧见了这主仆二人，她收刀抱拳，咬着牙朝谢从安道：“裳荷今日唐突家主也要……”
谢从安上前一把将她的手握住，只做未见一旁座上瘫软的两个，“裳荷姐姐怎么这会儿才来？可是雨天路不好走，耽搁了。”
她笑着朝一旁挥手，示意跟来的仆从将院中死尸都清理了。谢又晴展开一件华丽披风，将裳荷裹了起来。
老天似有意配合，雨水渐大，将混了血水的泥浆冲刷干净。片刻来往，这肃正堂的血腥诡异已去了大半。
座上的薛桂喘了半晌，抬起还止不住颤的手，指着裳荷道：“这妖女，她杀了……”
妖女一眼扫过，薛桂连踢带扶的蹭着坐直了身子，又向角落里躲了躲，后半句话自然吞回了腹中。
他憋屈羞恼，向一旁的石万璃使眼色，对方却只管抱臂哀嚎。
谢从安轻拍了拍裳荷，冲座上这二人道：“劳烦两位冒雨前来，可是冻着了？晴儿还不快让人送姜茶。”罢了又朝裳荷道：“姐姐先去换件衣裳吧。”
家主的语气亲密，似是安抚闺中姐妹。裳荷已默默将堂中形势估量了数回。
今夜行事她原有计较，此时见她主仆如此相护，便也不再强撑，听话的跟着去了。
谢从安取出帕子胡乱擦了擦手，冲着还在偷瞄裳荷背影的薛桂道：“薛阁主怎会与裳荷姐姐一路过来？我记得可是派了人到你府上去请的。”
提及此处，二人气得直言倒霉。
今夜真的是倒了大霉，头遭走逢卿垸就撞上这位夜叉奶奶。
他们正在那破院子外头奇怪马儿如何不肯走，一道闪电霹空而落，墙垣颓倒，露出里头一伙人来。
一群黑衣人将一人团团围住，被围攻的那位手持弯刀，战的浑身是血，招式未歇，出击必中，透着绝杀的狠戾。这深夜密雨之中，更显得如修罗鬼煞。二人躲入车中避祸，哪知这修罗将黑衣人砍净后竟收了招式朝着马车过来。行得近了方认出是尹羿收养的那位姑娘。
薛桂叫嚷起来：“家主明鉴。裳高师如何浑身是血，出现在地牢之外，又因何与那些黑衣人杀的这般惨烈，老薛这里一概不知。今日当真是走了错路，才意外触了这么大一个霉头。”
谢从安偏头一笑。“薛阁主是说我裳荷姐姐是个霉头？”
少女目光清冷，薛桂一个激灵，忙转头看向石万璃。
石万璃自然明白其中的询问之意。只是尚未弄清方才逢卿垸中究竟是怎么回事，更不想引起这位小家主的注意，便打定主意避开薛桂，只佯装未懂。
可惜谢从安已笑朝他发问道：“这位可是前些时候被薛阁主请入幕的石先生？”
石万璃只得起身行礼，“石某见过家主。”
“薛阁主于康州商界战名赫赫，接手金阁二十载，未有一人得其青眼。不曾想我此行一来就见了石先生，倒是意外。”
少女笑得可爱，石万璃却莫名竖起汗毛来，“家主谬赞，鄙人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莹白如玉的指尖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谢从安又闲闲开口：“石先生，薛阁主今年的经营如何，可与你们计划的相去甚远？”
石万璃难为的瞥了眼薛桂，“家主问金阁的事务，还是请薛阁主自己来答吧。”
“先生说笑了。”她睨了过去，“若是金阁的经营，我自会问他。”
这语气忒冷，陪笑的石万璃忽然僵住。他见薛桂的笑也凝在了面上，忙打岔道：“家主这话……恕石某愚笨，未能明白。”
“愚笨之人如何能做得二十年来入暮薛府的第一人？石先生可是又说笑了。”
少女眼中的笑意越发矜冷，石万璃的手抖的比方才更厉害了。
眼前这位怕是得了什么证据消息，要与薛桂秋后算账的意思。
他心里盘算着如何脱身，扫见院中廊下，灯笼余照外一片漆黑，耳畔雨声淅沥，思及方才传他们过来的影卫，又彻底断了逃跑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