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由别情而取得,由随情及语言和形体和内心的表演而被送达,名为情。
由“别情”而取得意义,由“随情”而送达意义,这个说明表达了《舞论》的一个重要思想,即:任何规范化的戏剧内容,都应该通过个别、具体的事情和感情状态来体现,并由特定的表演手段引起观众的感应而取得效果。
从这个意义上说,《舞论》第六章第三十三节那句曾引起过许多人不同解释的话“味产生于别情、随情和不定的情的结合”,还是能够理解的。
以上所述,是“味”与“情”的关系的一个方面:“味”依赖于“情”。这个问题的另一个方面,是“情”归附于“味”。
《舞论》指出:“由别情、随情表现出来的,四十九种情,与共同性的品质相结合,由此出现了八味。”这就是说,“别情”和“随情”必须提高,以求与共性相扭结,从而进入“味”的规范。
“别情”、“随情”就功用来说是不可或缺的,舍之则无以表达“味”;就形态来说是丰富、生动、各别的,有血有肉的,舍之则无以使“味”赋形。但是,如不归拢于“味”的麾下,则会处于一种流散状态。因此就要以几种人所共知、特别稳定的“情”来统制、驾驭它们,就像打上几个大桩子。
这样,问题又回到“固定的情”即“常情”之上来,需要由“常情”来充当统制、驾驭那些不甚稳定的“情”的角色,而“常情”也即是“味”。
联系具体的戏剧实践就是,“滑稽”这样的味固然要由“不正常的衣服”、“不正确的谈话”这类“别情”,以及“唇鼻颊的抖颤、眼睛睁大或挤小”这类“随情”来体现,但是反过来,如果离开了“滑稽”这一规范化了的基本情调,那么,衣服、谈话、唇鼻颊眼的动作就失去了归依,就未必有什么意义,至少未必有特定的意义。
戏剧没有具体情景和具体动作就无法体现,而具体情景和具体动作本身也构不成戏剧。基本情调在一系列情景和动作中存活,而这些情景和动作又必须以基本情调为灵魂。这就是“情”与“味”的辩证关系。
衡其地位,基本情调即“味”处于中心,“别情”、“随情”为它服务。所以《舞论》中有一个形象的比喻,说正如王者有许多臣仆围绕,“味”被“别情”、“随情”、“不定的情”围绕着。“别情”、“随情”如也相对地有一些共性的禀赋,那么,它们除了围绕“味”之外也会被别的东西所围绕,被那些更其散逸的“不定的情”围绕,即它们还要去统制和驾驭偶发性更强的那些因素。具体说来,在“滑稽”这一基本情调的王国里,散漫、贪睡属于“不定的情”,它们可以为表现“滑稽”之“味”服务,也可以为表现别的“味”服务,与“滑稽”的“别情”“不正常的衣服”之类相比,更缺乏固定性,这就需要由比它们稳定一些、较能直捷地体现“滑稽”一些的“别情”来统制它们,最终目的还是归附于“滑稽”。
《舞论》非常生动地阐述这种现象:“另一些成为地方官的情,别情与随情,由于有优越品质,不定的情就依附于它们,成为随从。”地方官是为王者服务的,这一来,就成就了一个以基本情调——“味”为中心的戏剧艺术天地。
这里终于冒出来一个颇有争论的问题:在《舞论》作者看来,究竟是“味出于情”,还是“情出于味”?
《舞论》文本中颇有一些矛盾。例如第六章第三十五节说:“只见味出于情而不见情出于味”,同章第三十九节却说:“味是根,一切情由它们而建立”,第七章第七节又有“情由味而生”的说法。
据本书英译者说,早有人批驳过《舞论》的“味出于情”的说法。事实上,我们从上面的分析介绍可以看出,《舞论》对于“味”、“情”关系的实际看法是比较辩证的,想用“谁出于谁”这样一个问题去归纳十分困难。“味”得之于对“情”的归纳分类,又只能在“别情”、“随情”中体现出来,此可谓“味出于情”;但同时,“别情”、“随情”又听命于“味”,为了“味”而现身行事的,此可谓“情出于味”。
在现代戏剧中,戏剧的基本情调和一系列具体的情景、动作,究竟谁出之于谁?为前者出后者,从后者出前者——就是这样互出互存的关系,不存在第一性、第二性的序列。面对着一个复杂的关系企图寻求一个十分简捷的答案是不明智的。
总之,《舞论》通过对特殊的美学概念“味”和“情”的论述,展示了古代印度戏剧学家心目中戏剧表现内容的过程。
首先,在他们看来,追求各种基本情调,是戏剧创作的重要任务,基本情调明确了,戏剧才能对症下药地发挥社会作用(如上引给什么样的情况“赋予”或“施予”什么)。
其次,基本情调不应架空虚设,而必须让它们有具体的、各别的体现,而这种体现又以送达到观众、产生感应效果方为圆满。
再次,一切具体的、各别的戏剧情景和戏剧动作,必须围绕着基本情调,配合和表现包含着共同性的基本情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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