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虎山横一骑(1 / 2)

闻得, 苏景年以“大金国最令人胆寒的谋士”,来称呼她。

莫若离的心中苦涩难耐。

“阿难这般地称呼于我,实在是让人听得不甚习惯。也不知, 是在夸赞于我,或是在痛骂于我了?”

苏景年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却问说:“即使你随我到了锦州, 也绝非是万无一失之策。军中一旦起了异心, 哗然生变。我也没有一个万全的法子,能够保住你。兵变之下,就算我摆出北域王的身份, 恐怕也只得是徒劳无功了。我说的这些, 聪慧如你, 肯定都已是料想得到的了。可即便是这般,你也还愿意, 随我去锦州吗?”

“如阿难所言。留在王府和去往锦州,于我而言, 都并非是绝佳的良策。既是如此,两相比拟之下, 我当是愿意留在阿难的身边。只要可以留在你的身边, 什么危险, 我都不怕。”

苏景年顿了顿,反问说:“可是现下,不是没有绝佳的良策,对么?”

“。。。。。。”

这一次,是莫若离没有回答苏景年的问题了。

其实两个人这个时候心中都非常的清楚了然, 如若当真是要保全莫若离, 眼下有一绝佳之良策, 可行之。

那便是,趁着当下局势尚且还在苏景年的掌控之下,莫若离悄悄地从北域离开,从苏景年的身边彻底地离开。至于离开之后,她要去往哪里,便是不会再对北域全局产生影响之事了。

只要北域王妃从北域王的身边消失,那么无论消失的理由到底是什么,这般之下,便可化解了北域军中将士们心里的不满情绪。金军南犯,所打着的“营救大金国长公主”的名号,也就不攻,而自破了。

如此一来,两军的士气此消彼长,击破金军,便是指日可待之事了。

隔案而坐的两个人,均对这一计绝佳的良策,视若饮鸩。谁都不愿意,把它说出口来。

她们都知道。如果此计一行,北域与大金的战事也许会迎来转机,也许就着这个契机,北域通盘之围局也会随之反转。反客为主,北域就此一举粉碎大金与西疆的双重夹击。

可是如果此计一行,苏景年与莫若离两个人很可能会就此走向离别之途。

此相一别,或许就是生离死别之别,再无相见之别,永生永世之别。

天下之大,浩渺无穷。可终究是容不得一个沉溺女色、荒废国防的北域王。大齐国强,问鼎九州。可齐人则是再容不下一个以美色祸乱后宫,实则乃是大金细作的北域王妃。

如果说抛开这些,不去深思细想。那么,苏景年的身体呢?

她又还能,撑得了多久呢?

是到明年?还是只是几个月之后?抑或,那期限就在明日天明?

没人知道,没人知道。

苏景年的大限,到底是在何时。

所以,想明白了,也看明白了这些。苏景年才会来见莫若离,才会征求她的意见。

她不愿意依靠什么借口,把莫若离强行困在她的身边。

因为那样做,真的并不公平。

她的死亡,终将会到来。即使没有身中药石无医,她也会如同天下所有的人一样,在日月轮替的摧毁之下,慢慢消亡。

只是,如果没有这一剂绝命的毒药,苏景年绝对不会原谅于莫若离。是这个女人,一手造成了苏辰缪的死。这钢铁一样的事实,永远不会更改。

正是命不久矣,时日无多;正是深陷危局,如临深渊;苏景年才终是放下对于莫若离的仇恨。

当然,她的放下,不是妥协,不是原谅,更不是遗忘。

而是极度清醒地认识到,她确是恨极了面前坐着的这个女人,只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千刀万剐。与此同时,她也确是爱极了她,她不可以失去她,她不能忍受她受到外界的任何伤害。

爱与恨,缠绵交错。在苏景年的心中,争斗不止。

不久之前,苏景年陷在这难分难解、无休无止的争斗之中,痛苦无比。

由此苏景年前所未有地,对药石无医和下毒的永宁公主,由衷地心生感谢。

如果没有这剂无药可医的催魂索命之毒,她也许这一辈子,都只能沉沦于仇与恨的海谷深沟之底。

如今,她放下了对与错执念,放下了恩与仇的纠葛。曾经的仇恨与怨念依旧是锋利的白刃,苏景年不再继续闪躲回避,不再惧怕承受流血与痛楚。她以她仅存的生命厚度,背负起利刃之丛。让仇恨与痛苦刺入脊背,融入血液,渗入骨髓。

唯有这般,她才能够重新敞开怀抱,把这个她爱极了、也恨极了的女人,再一次拥入怀中。

对于莫若离而言。苏景年在她的眼中、心中,早已是超过了所有的存在。她怎么可以离开她呢?尤其是在她和北域最为艰难的时刻。

无论是冰天雪地的叶尼塞,还是危机四伏的锦州。没有什么危险,可以阻挡她去往傻人的身边。

殿外不知何时起了晚风,殿内的人默然久矣。

暗夜深沉,星坠云边。于漠落处,起微波。密树摇首,沙然窗头。

红烛消残,光影浮掠。明亮之下,芯独燃。白烟散尽,寂透空屋。

久久之后,是莫若离先开了口,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她仍是如常的淡淡口吻,好像似在说着些什么稀松平常的话语。

“阿难。无论如何,我都会随你前往锦州。阿难所说的那一计‘绝佳良策’,于若离而言,绝不可行。”

苏景年知道,美人的这番短短话语便是她给予自己的承诺。一锤而定,如重千金。

深视美人,苏景年重重地叹了声。

说:“只愿他日。你与我,都不曾后悔今日之决定。”

莫若离回望苏景年,说:“但愿,如此罢。”

苏景年又是叹息。

“好罢,好罢。”

连说了两个“好罢”。苏景年拍了拍她的大腿,像是艰难地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她从矮榻上,站起身来。

对莫若离道:“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亲征锦州还有许多事务,需要我去军中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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