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皓来到北域医病, 已有差不多小一个月的功夫。
他的父王苏辰绰在北域王府只停留了三日,在确定无心道人会亲自为苏皓诊治之后,便将儿子托付给了北域王苏辰缪。自己则是先行一步,返回了蜀都的天赐城。
如西疆王所说, 西疆大小的国事都需要他这个一国之主来定夺统领。正是, 国不可一日无君。
在破心的诊治之下, 苏皓的病情很快迎来了转机。几十幅精心调配的汤药下肚, 再配上每日的针灸和药浴, 苏皓的身体慢慢迎来了康复的曙光。
那些伺候在旁的西疆名医们,每日再来为他请脉的时候, 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苦头苦脸,取而代之的是喜乐欣然,以及对无心道人高超医术的连连赞赏。
苏皓心中抱有的喜悦绝不比起旁人少去半分,他终于就要盼到熬出病痛折磨的那一天了。
最近几日, 苏皓明显地察觉到自己的身上更有力气了。于是太阳好的时候, 他会下床走走。偶尔,还会去院子里坐坐。这些于康健之人看来似乎是极为平常的举动, 可在来北域治病之前,对于苏皓来说, 是完全不敢妄想的事情。
他与西疆使团下榻的这方别院,是苏辰缪专门差人翻新了的, 可以说是用心良苦。
别院的面积不大,但建筑如同新成。哪里看上去, 都是灿然一新。院里院外, 栽种了好些株名木, 葱郁成阴。又由慕容雪晗亲自大将军府的花房, 甄选了好些盆名贵花朵, 也都移至客人的房中。一走一过,风停风起,满院子、满屋子的花香四溢,怡人悦心。
其实在苏皓来到北域之前,苏辰缪曾仔细询问破心,病人的起居应是注意些什么。
破心回曰,如要医人,先得医心。生病的人,最是受不得见到一些破败、萧条之景。若是满目凋零之下,再映衬上顽疾缠身,任谁都免不了要心生悲凄。心中不快,积郁成结。此于疾病之害,只增无减。所以,人的心若是生了病,只怕请得来老君的仙丹,都无回天之术了。
听从破心的话,主人们下了好些心思。是想让苏皓和使团住得舒适安稳,更是想要给病重的苏皓宽一宽心。
当然,这些心思不止用在了客人们居住的环境上。
别院前后领事的宫人们,也是如此。都是自各个宫里精挑细选而来,为人礼貌,办事利索。在来别院当差之前,内侍长悉心嘱咐他们。院子中住着的主人,身份尊贵显赫。千万要好生伺候,万不可怠慢了。否则,若是被王爷和王妃知道了,可是要杀头的!
大家一听,都吓得不行。哪里还敢不用心伺候着了?
于是这一连串精心细致的安排下来,苏皓自是住得极舒适,心里头也自是顺足满意了。
不过虽然住得惬意,乐得顺足,他病情也日渐有起色。可苏皓心里头有两个小小的疙瘩,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此时,他躺在床上,反复地翻身。翻过来,又翻回去。
无聊苦闷之下,苏皓自己同自己说起话来。
“怎么今日已是到了这个时辰,还没有见到那个讨人嫌的小矮子出现了?难不成是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苏皓不愿意承认,可他确实有那么一点儿担心起来。
自从他来了北域,住入了这方别院。每日在黄昏傍晚的时候,总有一个个子不是很高,说话又吵又闹的小孩,要趴在他房间的窗户上。缠着苏皓,要跟他聊天。
头几回,心高气傲的苏皓根本不去睁眼看那个小孩。当然,主要也是因为他病得实在厉害,连翻身都困难。自是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理会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他只当这个举止言谈都没什么教养的孩子,是哪个宫人私生的野娃儿,偷偷带入王府来养了。直到后面,有一次这个小孩见苏皓是有意不搭理人,为了气他,就故意喊他“小七”。
这可是气坏了苏皓。
他可是堂堂的西疆小王爷!是哪个不怕死的野孩子,居然敢以大齐皇室的排行直接唤他了?
心气难平,苏皓使出浑身的力气,翻过身来。刚要开口怒骂,还想喊来下人,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儿抓去杀头。
怎地一抬头,见窗户上趴着的小孩儿正笑吟吟地着看他。
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过特别,竟是有着一双异色的眼眸。
这时苏皓才明了过来。那个总是在他窗前转悠来、转悠去的小矮子,他眼中万分烦人、又极无礼貌的小孩儿。不是哪里来的野孩子,而是北域王的世子,同辈排行老九的苏景年。
她的一双异色眸闻名天下,无人不知。
苏皓打消了发作的念想,躺了回去。
他自知身为异客,而苏景年乃是北域王的独子,是当前下一代北域王的唯一人选。他是得罪不起苏景年的。
不过,他也没去理会苏景年。
这个小九仗着自己是北域王位的继承人,便可以随意捉弄于我这个久病缠身的病秧子了吗?哼,连一声“七哥”都不叫,未免有些太过看不起人了!
心里头打定主意,只要苏景年不肯叫他七哥,那他就管苏景年叫小矮子!礼尚往来,互不亏欠!
重新躺下的苏皓一心装睡,苏景年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故而,这两个人还是没有说上话。只是每到黄昏时候,苏景年还是会准时准点地出现在窗前。
她变换着各自稀奇古怪的法子,缠着苏皓。
“小七,给你看我的铂金法拉保时玛莎利。”
“。。。。。。”
“小七,你吃桂花糕吗?膳房刚蒸出来的,还暖和着呢。”
“。。。。。。”
“小七,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你想吃什么馅儿的月饼?我让膳房给你做。”
“。。。。。。”
苏皓不知道小矮子口中的“中秋节”是什么,也不知道“月饼”是什么。他其实心里头在意极了,可是碍于脸面,也不去问苏景年。
日头越来越暗,怎地还是不见小矮子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