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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清冷山(2 / 2)

清冷山地处大靖西南,虽为江湖宗派,但门派中人皆以一身青色道袍示人,并尊道家真武为祖师,所以落在江湖中人眼中,算是个以修道为主练气为辅的山上名门正派,其它传言倒是甚少有人听说,只是传闻清冷山原本在北方开宗,似乎混得也不怎么样,几十年来不显山不露水,更从无听闻哪位练气士出山闯荡留名,所以这一波被传得云里雾里的练气士其实在江湖上得势不高。再者大靖北方的六全山上那些暴躁剑仙太过出名,此消彼长之下,更是让清冷山的练气士愈发显得低眉顺眼,这些年更是被遗忘得厉害,好多意气风发的年轻侠客若是刚入江湖,大多压根没听说过这个其实根基并不算差的宗派。

清冷山所在山岳其实原本并非此名,而是另外有个不算寂寂无名的好名字,只是自从这支道门宗派南迁至此,开山大典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此山改了称呼,当时还惹来了不小的猜测和骂声。只不过时日一长,再加上山上修行之人始终谨慎行事且安分守己,慢慢也就没人继续纠缠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

如今天气入夏,酷暑难耐,但清冷山可能因为名字取得好,整座山头竟是气候宜人,绿荫葱葱,惹来好些旅人在山脚附近的茶肆乘凉。

清冷山作为道家山头,对于前来观道的来往香客并不拒人千里之外,反而是大开方便之门,甚至山脚下还专门派有弟子迎接。茶肆就开在山门附近,生意不错,除去好多拎着兵器的江湖好汉,香客自然也不在少数。

茶肆中间坐了一桌到清冷山游学的儒衫学子,共计四人。一位年长的老者样貌儒雅,举手投足间书生意气极重,只是言语之中却免不了让人觉得略显迂腐。

此时儒衫老者正对其余三个年轻人敦敦教导:“我大靖虽然崇佛,却也对道家礼遇有加,传闻如今天子的授业恩师朗陵公,年轻时就曾在某座道观呆了多年,主修那王霸之道。如今朗陵公贵为文官一脉当之无愧的魁首,皇帝爱屋及乌,自然对道家高人另眼相待。”

三位学子中有一位年轻活泼的女子,好奇道:“夫子,既然要观道,咱们不是前些日子途径那人称道家正统的钟鼓山,为何绕过不进?”

身旁一位气质不俗的俊秀学子开口道:“师妹你有所不知,钟鼓山虽为大靖道家正统,却最近几次佛道辩论皆以失败收场,如今名声一落千丈。再加上钟鼓山一心传道,却无道家武功传世,对于尚武的大靖庙堂来讲,其实势力低微,尚还不如这清冷山与那赫赫有名的六全山。”

女子瞥了一眼滔滔不绝的俊秀学子,没有搭理。热脸贴了冷屁股的俊秀学子有些讪讪,却没有太过灰心丧气,只是转过头对着另一位衣衫洁净却有些黝黑的同龄学子笑道:“说起这清冷山,其实之前有个别的名字,韩兄学富五车,想必应该知晓吧?”

名叫汪春霞的俊俏女子杏目微瞪,“谢淳芳!”

被刻薄言语讥笑的贫穷少年却是摇了摇头,示意女子不必在意。自从跟随袁老夫子一路南下游学以来,旁边这位姓谢的豪门子弟就没少给过他白眼,不过性子敦厚到有些木讷的少年学子并不在乎,此番游学跟着袁老夫子请教学问,还能看到世间百态,少年已经非常知足。

可是这位出生寂寂无名的穷困少年越是与世无争,那叫做谢淳芳的豪门学子就越是看他不顺眼。想来自己家门光耀,出了名的富甲一方,却丝毫得不到隔壁妙龄女子的青睐,谢淳芳如何不恼?偏偏女子似乎还对这傻乎乎的穷光蛋另眼相待,就愈发不是滋味儿。

姓袁的老夫子毕竟年长几位学子许多,一路下来将几人作为全都看在眼里,咋能不清楚这里头的门道?只是少年知愁方能成人,就乐得他们自己折腾,从不在此事上掺和。老夫子笑着对那敦厚少年问道:“韩晋,你可知道咱们为何过钟鼓山而不进?”

叫做韩晋的学子略微有些赧颜道:“在学院曾经听闻夫子与钟鼓山的一位庙祝不对付。”

袁夫子哈哈大笑道:“你小道消息倒是灵通。只不过曾经那位小小庙祝如今已是钟鼓山堂堂监院,我才不乐意去受那个白眼。”

韩晋少年憨厚一笑,身旁少女笑意盈盈。

俊秀学子谢淳芳也没能料想居然是此等缘由,哑然无语,吃了一瘪却也无从发泄,脸色微青。

袁老夫子看了一眼谢淳芳,雨露均沾道:“不过淳芳说的也算不上错,不过我辈读书人,切记不可以势度人,钟鼓山再怎么说也是我朝道家正统,可不能小觑了。”

三人低头作揖:“是。”

四人喝过了一壶茶水,便打算山上观景。只是方还未入得山门,就从厚实台阶上飘然而下五六位青衣道人。袁老夫子皱了皱眉头,首先侧身让开道路,青衣道人一行则目不斜视,与四人擦肩而过,直奔那简陋茶肆,人人提剑,脸色更是毫无一丝悠然。

几位清冷山道人按照奇门八卦站位迅速将茶肆包围起来,手中长剑出鞘,凝重不语。茶肆中旅人们见此番场景,早就吓得四散落荒而逃,其中不乏有方才还在高谈阔论的粗野江湖中人,就连茶肆掌柜,都吓得顾不得那些不付钱就跑路的客人,僵在原地,连气都不敢大出一身,生怕这群动了杀心的山上练气士会将自己作为池鱼给殃及了。

袁老夫子轻轻叹气,继而眯眼仔细一瞧,方才看到人走茶凉的茶肆里头,竟还有一位一袭白衣的高挑女子稳坐桌前,头戴帷帽,虽然被数柄长剑包围其中,举杯喝茶动作中却毫无一丝一毫停滞,悠然自得。

淡然放下茶杯的白衣女子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开口道:“掌柜的,你走你的便是了。这群自诩崇尚黄老的家伙又不会对你一个名头百姓动手,怕什么。”

掌柜的不敢胡乱言语,只是脚步却慢慢挪向茶肆之外。

袁夫子身后的汪春霞即便平日里再如何性子活泼,看到此番杀气沉重的场景也难免有些惊诧动容,不自觉悄悄朝那韩晋方向移了半步,轻声喃喃道:“这是咋回事?”

袁夫子摇摇头,“非礼勿视,咱们也别凑这种江湖热闹,刀剑可不长眼。”

四人正打算偷偷离开原地,却见那高挑帷帽女子轻轻一拍桌面,身形一跃而起,轻轻松松掀翻了简陋茶肆的顶棚。眨眼之间,已经来到前来游学却遭受这无妄之灾的四人面前。

汪春霞吓了一跳,比她更加靠后的谢淳芳却更加惊慌失措,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名叫韩晋的儒衫少年往前踏出半步,脸色凝重,却没有说话。白衣女子挪了挪脖子,望向少年身后那个瘫软在地的俊秀学子,嗤笑道:“就这点米粒大的胆子,也敢罔论天下道统?钟鼓山再不济,也还没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能看不起的地步。”

语音刚落,袁老夫子却是猛地双目微睁,不带痕迹地轻轻一甩衣袖,随即作揖道:“这位姑娘,有何指教?”

白衣女子站直身子,似乎是在端详这位和善儒衫老者的面容,也不管身后几个青衣道人已经匆匆结起剑阵,将她的后路尽数堵死,只是半晌后轻轻一笑,“若不是这位老先生在茶肆中曾为钟鼓山说了半句不偏不倚的公道话,方才那一剑可就没那么容易被挡开了。”

袁老夫子心中了然,虽然对眼前女子的年轻轻轻便能够驾驭剑气有些吃惊,却也并无慌乱神色,依旧笔直礼道:“还请姑娘高抬贵手。”

女子笑了一笑,“算了,反正我跟你们轻声轻气说了这么半晌,估计这帮没脑子的假道士早已经把你们当做我的同党了。如今你们想要安然离开清冷山,估摸着也得多费不少唇舌。既然这样,我气也就消了,就先走一步。”

袁老夫子并不言语,仍然笑意恬淡。

倒是有些黝黑的少年韩晋皱了皱眉,开口道:“姑娘这是要祸水东引?就为了师哥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高挑女子提了提背后的长剑,“有些玩笑不是可以随便乱开的。你们既然是在游学途中,就得多学学书中看不来的道理,比如祸从口出。”

汪春霞站在老夫子身后,一番话听得她早已惊心动魄。再望向老夫子的时候,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惊喜与憧憬。

女子身形一闪,高高越过四人头顶,往山上直掠而去。一众青衣练气士没想到这女子居然不退反往山上去,都多少有些讶异。不过短暂片刻以后,便不声不响往山上追逐而去,只留下一位手握长剑的年轻道人看住四人。

韩晋微微迟疑,轻声道:“夫子?”

袁夫子轻轻摇头,将那口翻涌而上的气血吞咽而下,并不显露颓态,只是微微叹息道:“到底是岁月催人老,江山代有才人出。不服气不行。”

袁夫子对那提剑的清冷山三代弟子微微作揖道:“我四人是从锦安书院出来的游学子弟,与那白衣姑娘并无瓜葛。”

弟子长剑并不归鞘,更没出声说话。

袁老夫子苦笑连连,“也罢,那咱们也跟着上山吧。既然眼下误会已深,总是免不了要解释几句,何况本来就是要上去的打算,倒也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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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儒衫四人终于下山,天色已经暗了大半。袁老夫子苦笑道:“虽然误会是解释清楚了,可这么一来咱们怕是得赶紧回学院了,可惜这游学路途只到一半便要打道回府。”

汪春霞实在耐不住好奇问道:“夫子原来会武功?”

袁老夫子笑道,“年轻时候学过一些简单拳脚,可惜夫子我学武没什么天分,再者比起动手动脚更爱读书,慢慢也就拉下了,不值一提。”

一直沉默不语的韩晋开口道:“夫子,那位白衣女子是钟鼓山中人?”

儒衫老人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上哪儿知晓去,不过大约是与那钟鼓山关系匪浅,否则咱们也不能受这趟无妄之灾啊。”

汪春霞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那如今耷拉着脑袋的俊秀学子狠狠一瞥道,“都是你乱讲话。得罪了清冷山不说,还得罪了一位白衣飘飘的女子剑侠,哼。”

谢淳芳无话可说,轻轻扭过头不言不语,心中一片戚戚然,得了,这回是彻底栽了,师妹经此一事,以后还不得对我敬而远之?

其实相当痴情的俊秀学子毫无精气神,却被一手拍了拍肩膀。抬头看去,却是那位他一直看不太起的穷苦少年。韩晋没有多说什么安慰话,只是放下手之后便重新沉默站到一旁,俊秀学子微微愣神,半晌轻叹一声,眼神中却是回复了几分神气。

袁老夫子将这些自然全都看在眼中,也破天荒有些意气风发,到底还是年轻好啊。

四人离开清冷山的时候天色已晚,四人不声不响走在山间小道上,正在发愁如何赶往附近城镇,冷不丁却见头戴帷帽的一袭白衣悄然而立,一看就是在等这四人经过。

头皮顿时有些发麻的袁老夫子虽然略微迟疑,还是抖擞精神朝白衣走去,无奈苦笑道:“姑娘还有何事指教?”

背后俊秀学子踏步上前,深深一礼,“姑娘若是迁怒在下的出言不逊,便请对在下一人出手,不管姑娘想如何教训,谢某绝不废话一句。”

袁老夫子笑着摇头道,“你要是真让这位姑娘出手,怕是一巴掌都挨不住。”

韩晋此时也侧身走出,道:“我来。”

帷帽下的女子对着两位破天荒同仇敌忾的年轻学子笑道:“方才既然已经教训过了,气就算是出完了,我之所以在这里等着,是有些话想要与你们夫子聊聊。”

女子伸出一掌,袁老夫子就点点头,跟着她来到稍稍远离三人的路边处。

被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汪春霞皱眉轻声道:“这位武功绝顶的女侠不会对夫子怎么样吧?”

韩晋摇头道:“她若真是要对咱们不利,这会儿我们已经横尸遍野了。”

谢淳芳开口问道:“韩兄,你早就知道袁老夫子有武功傍身?”

韩晋微微一笑,“若非如此,咱们这一路也不可能如此顺遂。”

谢淳芳犹豫片刻,“你……?”

韩晋点点头,没有否认。汪春霞在一旁看得头大,没好气道:“你们俩在那儿打什么哑谜?”

谢淳芳叹了口气,自嘲笑笑,破天荒没有搭理这位心仪女子,只是独自走远几步,沉默思索。

那边厢白衣女子伸手取下帷帽,露出一张绝美容颜,双眸明亮,英气十足。她转向姓袁的老夫子,竟是双手作揖行了个儒家礼节:“晚辈曹穆仪,见过袁山主。”

隐瞒身份许多年的袁老夫子实际上竟是天下闻名的锦安书院第一人,整个书院其实都没几个人知晓这桩秘事,年轻一辈学子都只当这位脾气极好的老人是个寻常老夫子,哪里能够料想到他会是整个大靖中教出最多文官,最多读书人的学术魁首?袁老夫子望着眼跟前这位面熟女子,半惊异半感慨,长出一口气道:“谁说曹家后继无人?”

袁夫子随即笑道:“怎么跟清冷山杠上了?”

白衣女子放下双手,微微一笑道:“一半正事一半私事。”

袁老夫子无奈道:“你呀,从小就是这个脾性,如今嫁为人妇,怎么也不安心在家相夫教子,还背着剑到处乱跑?”

白衣女子耸了耸肩,答非所问道:“清冷山最近挺热闹,可惜没能遇上那位宗主。”

老夫子点了点头,“我也是听说了那位出关的消息,就特意来看一看。”

自称曹穆仪的高挑女子问道:“学院那边怎么说?”

袁老夫子摇头道,“哪里能有什么说法。反正一帮快入土的老头子整天翻来覆去地吵,我也是嫌烦,这才带着几个年轻人出门历练历练,主要是耳根子清净。”

白衣女子展颜一笑,“袁山主还是老样子。”

袁夫子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眼前这位姓曹的女子身份复杂,与钟鼓山自然关系匪浅,但远不止如此。女子在入钟鼓山修习驭剑之前,曾是剑崖那边的宝贝嫡系弟子,再之前还是锦安学院中年纪最小,名气最显赫的女子学生,不光才气逼人,棋力也不容小觑。当时年仅七八岁的小穆子有事没事来就老喜欢来找自己手谈,落子虽毫无章法却灵气非常,搞得连早已是国手水准的袁夫子都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棘手。如今给自己改了个名字、不再姓曹的女子更是多了个皇亲国戚的骇人身份,光是他们俩在这路边聊上几句,落在有心人眼中,都是不大不小的庙堂忌讳。

袁夫子叹息道:“小穆子,这次来找我也是想问关于盐运的事情吧?不瞒你说,我这个半截身子已经埋入黄土的老头子,如今再也不能在大靖朝廷里头讲得上话了,反正讲了也没人愿意搭理。我看你还是多与你相公商量着来吧,但毕竟所谓江湖事江湖了,其实若你能叫的动你师父出山,还不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白衣女子一脸无奈,“他老人家也是我能使唤得动的?”

老夫子哈哈一笑,“这可说不准。谁不知道整个剑崖里头最受宠的就是你这丫头?不如你就撒个娇,实在不成就赖在地上趴着不起身,我看那老家伙肯定得心疼死,没准这事儿就能成了。”

曹穆仪面色忧愁道,“这就别指望了。我刚刚去山上闹了一闹,打探到了那位这次出行的目的,似乎是往云都城去了。”

老夫子点头道,“料想也是如此,不过也不必太过忧心,琼楼山那边想必早有后手。”

高挑女子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摸出来了一把雨伞,拎在手里晃晃悠悠,“嗯,我也不打算再赶去那边凑热闹了,万一阴沟里头翻了船,不值当。”

女子接着换了个话头道:“前几天有一道不小的剑道气运从东而来,似乎落在了离悬江不远的某处。”

老夫子一下瞪大眼睛,惊诧道:“紫气东来已经许多年不见了,上一次还是你出关那回吧?这次是哪位剑道巨匠,难道是踏入了武理境?”

女子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这不正打算去看看呢嘛。”

女子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塞给年老夫子道:“这是我相公托我交给你的,这回遇上其实算是半个巧合,正好。”

老夫子点点头,没有立刻查阅信件,只是淡然塞进怀中。他看着这个似乎一眨眼就从当年那个小小少女变成人妇的美貌女子,眼神温暖,嘱咐道:“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以后没事情可以回学院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咱们接着下棋。”

白衣女子点点头,重新戴好帷帽,虽然此刻月色晴朗,仍是打开雨伞撑在头顶,犹豫一瞬道:“那封信其实夫子看不看都无所谓。”

语毕,白衣身形后撤,转过身便飞掠而去,眨眼之间便在月色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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