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和义王别府隔着几条街的义王府里。义王正在内室里听一个黑衣人的禀报。冷硬的面上没有一点表情,连黑色的髭须也仿佛是钢针铁刺一般,根根分明。
“你确定那真是皇妃?”听完黑衣人的讲述之后,他看着对方问道。
“确定。”黑衣人微一低头答道。他面对着义王站着,穿着一件长可及地的黑色长袍,头上戴着黑色的风帽,整个人连头带脚都被黑色包裹着。只有跟他面对面的义王能看清他的脸面。“不只是属下,皇妃房中的婢女和外头的婆子们都看的清清楚楚。”
“那鹰隼呢?”义王急问。
“他也看见了。就是他让属下来禀报义王的。”黑衣人低声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特别,像是个女声,但却铿锵有力,有点不男不女。
义王骇然无语,在地上来回转着圈。白日里应皇子前来告知的时候,他还不相信,可眼下自己在东府的的眼线也如此说,说明此事竟是真的。可怎么会有如此奇事呢?一个人竟能死而复生,还记忆失常,尽忘前事?
“那皇子呢?皇妃醒来之时他在哪里?”义王停住脚问。
“皇子那天一早就去了宫里了。回来才听说皇妃醒来了,随即就叫人去请了大夫。这才来到内院,看起来也很是吃惊,可前后只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再就是晚上,也是来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出去了。”黑衣人想是知道义王会问及,提前就想好了。回答的简明扼要。
“皇子看起来可有何异样?”义王又问。
“这个……属下倒没有看出来。皇子一向阴郁,喜怒不形于色。便是真有什么,面上也不会表露出来的。便是去了内院,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是在想些什么。”黑衣人道。
义王点点头。皇子从小就心事极重这他是知道的。“那他跟大麻花那几个人每日在一起都说些什么?有人听到吗?”义王问。
“没有。”黑衣人道,“他们在偏院,府里的人没事从不到那边去。属下曾经假装取东西,从偏院门口路过,往里面瞧了一眼。可那个小家伙小麻花总坐在门口,像是在晒太阳。便也没敢多做逗留。”
“晒太阳!”义王忍不住冷笑。“我看是望风才对吧?指不定背后在搞什么鬼呢!”
说完,瞥了一眼黑衣人又道:“我不是在说皇子。当初圣上把皇子交给我来抚养,责任重大啊!这也是圣上对我的信任。我得对得起圣上亲封的这个“义”字!不能让皇子出任何的差池,否则有何脸面去面见圣上!”
“义王对圣上真是一片忠心!”黑衣人躬身颂道,转而又换了一种不屑的语气说道。“不过,就凭他们几个?义王,你可知他们每日都做些什么?”
“什么?”义王问。
“酗酒作乐!”黑衣人道。“日日都喝得烂醉。酒臭味一出二门就能闻到。”
“嗯。”义王点点头,似是对此十分满意。“酒肉之徒也比乱出主意要强。皇子还年轻,最怕受人蛊惑,做出一些有违伦理纲常的事来。尤其我跟皇子这种情形,他要有什么犯上作乱之举,圣上很可能会以为是我在背后教唆。唉!我是左右为难哪!”
说着,突然话锋一转,眼神犀利的盯着黑衣人,问道:“对了,皇妃二次昏厥的时候,可有何人在场?”
黑衣人一凛,虽然心里没鬼,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忙躬身说道:“大都是皇妃带过来的陪嫁丫头。有紫玉,雀儿,灵儿,云儿,……”
“紫玉在皇妃醒来后说什么没有?”义王心不在焉的问道。又在地上来回的踱起步来。他也不知道能问出些什么,可还是反复的问,从各个角度。以分析判断,查明真相。
“属下当时不在里屋,只听到里面吵成一团,具体谁说了什么却一句也没有听到。”黑衣人小心的答道。
见实在没什么可问的了,义王说道:“那你就先回去吧。出来时间长了,会让人起疑心的。记住,要好好看住皇子,一举一动都不能放过。这不只是对皇子负责,也是对圣上尽忠。只有每个皇子都能尽忠职守,恪守本分,才能保得我大英朝天下太平啊!”
“是!”黑衣人躬身道。
“去吧。”义王挥挥手。
黑衣人出了义王府,方慢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打了个定醒,才又匆匆离去。
义王仍在屋里来回转着圈。百闻不如一见,他迫切的想亲眼见见这位死而复生的皇妃,想看清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鬼。可是他此时还不能去。这东府出事,圣上第一个就会怀疑到他,他不能再去招惹是非。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死而复生?举止失常?难道世间真有如此离奇之事?
他不禁想起下午见到太医洪泰祥时,也是一副失魂落魄,说话颠三倒四不知所谓的样子,难道这一日之间,人们都疯了不成?还是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若是你日后听闻我洪某的死讯,定要给我做个见证啊!义王!我是被人灭口了啊!”
洪泰祥当时正在街上雇车,一看见义王从铺子里出来,就像看见救星似的,上来死死拉住义王的衣袖说道。
“这还没到申时呢,洪兄这就醉了?”义王取笑他道。
“你不信也罢。只需记住我今日所说,有朝一日给洪某做个见证。我洪泰祥一没有谋逆作乱二没有贪赃枉法。只是一时糊涂,泄露了实情。可罪不该死啊。义王!”
他觉出不对,待要细问,洪泰祥已跌跌撞撞的走开了。
对了,洪泰祥临走时还说了一句:“这天下怕是要大乱哪!你我各自保重吧!”
说这话时,洪泰祥摇头摆手,状如疯癫。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听说皇妃之事后,第一时间就联想起他来。他们都不正常。
只是一时糊涂,说出了实情?
义王慢慢咀嚼着洪泰祥的话。他一个看病的大夫,即便是太医,也接触不到什么机密要事,有什么实情好泄露的?除非是太子……义王倏地停住了脚。定定思谋了半晌,随即就叫道:“来人啊!”
候在门口的一个精壮汉子悄无声息的进来。
“你速去太医洪泰祥府里,看可有何异样。明日再去太医院看洪太医今日是否在宫中当值,几时离开。”
来人领命去了。义王只觉心中激荡,一时难以自持,便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深秋的寒风直吹到脸上。他喜欢这寒冷肃杀的季节,寓意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而另一个崭新的时代也将随着春风到来粉墨登场。
《红楼梦》里说: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者,余着皆无大异。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扰乱天下。她自然不知道自己是仁还是恶,更不知道此番是应运而生还是应劫而来。如果头脑清醒的话,她可能更愿意将自己比作传奇里那倾城倾国的人。不管是倾城倾国,还是倾城覆国,总之是有那个资本。
可她此时脑中混沌一片,别说是仁是恶了,就连自己失忆这事也不知道。因为是第二次醒来,少了很多陌生和不适感,还觉得眼下的生活甘之若饴,觉得自己可能本来就是这样。脑袋说她撞到了头部,所以一时还有些糊涂。她却没什么感觉,除了不知道自己是谁,别的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