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圣上不相信,“他刚才还在和朕说话呢。”
“圣上有所不知。太子本就身体羸弱,卫表不固,气血不足。特别容易疲乏嗜睡。再加上此次所开的药方多是养血安神之药,故会时常陷入昏睡。”汪太医捋了捋胡须,“不碍的。”
“那,堃儿为什么额上都是冷汗?”圣上又问。
“禀圣上,太子此乃是虚汗。故凉而黏。也是因为身虚体弱,虚不敛汗之故。”汪太医道。
“太子这般昏睡,真的不碍吗?”圣上看着太子死尸一般苍白而平静的脸,心里甚为不安。
“非但不碍,还会大大有利于太子的休养恢复。”汪太医满有信心的说道,“圣上岂不听闻,睡觉乃是这天下的第一补药。人在清醒的时候,时常会按捺不住胡思乱想,这心一动,神就会不安。这是最不利于将养的。圣上岂没发觉,太子如今气息平稳,咳嗽减少?这便是效果啊。”
圣上仍是将信将疑。汪太医的一番宏论在圣上听来,跟夸夸其谈差不多。于是他又问道:“此方可曾跟老太医商议?”
汪太医正志满意得,等着圣上夸赞,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一句。当下面上一僵,垂首说道:“这几日老太医每日都忙着东王府府中之事,臣找了他几日,都不曾得见。故还未曾商议。不过臣跟太医院的其他同僚曾反复相商,最后才定下的此方。”
“嗯。”圣上未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回身又看了看太子,见果然气息平稳,遂说道,“太子一身,关乎的不只是皇室血脉,更是社稷安危。不可小视。所用之药物,当慎之又慎。不可有些许的差错。要知道太子一人,是你们万人也不足抵的。”
说着眼风一扫,斜了汪太医一眼。汪太医顿时遍身冷汗。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道:“圣上教诲,臣谨记在心!”
“还有,有关太子之病,跟任何人都不准提及。否则……”圣上看了一眼汪太医,没有说下去。
“臣,臣臣臣……不敢!”汪太医整个人匍匐在地,叩头不止,“臣一定会守口如瓶,上,上不传父母,下,下不告,妻儿。……”
圣上皱眉挥了挥手。汪太医赶紧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门口的荣喜目送汪太医出了太子府,马上回到屋内,躬身伏在圣上身边,等着示下。
“传令太医院,有关太子之病,一字不准外传。违者立斩!日后凡给太子服用的药方,都要先呈给朕过目。还有,要在这太子府加派得力的侍卫。正门,角门,外围,都要有专人看守。没有朕的手谕,谁都不许出入。还需派几名心腹之人,监管这太子府。太子的饮食起居,都需他们经手。把原有的这些人统统撤掉!”圣上一口气道。
荣喜俯首细听,确认把圣上所吩咐的事情都记牢了,这才出声问道:“那太子府原有的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见圣上眼神一凛,荣喜忙嗻了一声道:“奴才现在就去办。”
“义王府和东王府……”圣上沉吟着,一时没有说下去。
“圣上可是想要在这两府再多安插些人手?”荣喜抬眼打量着圣上的表情说道。
“人手一时倒用不着许多。”圣上微眯着眼睛仰起头,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冷酷的说道,“只是要严密观察,稍有异动便可以先斩后奏!”
“奴才俱已安排好了。”荣喜俯身说道。“只是奴才不解,义王如此控制着应皇子,若说只是父子亲情,怕是连三岁小孩子也不会相信。圣上何不早做决断,斩草除根呢?”
荣喜说着,以手为刀,做了个斩的动作。
“你以为朕不想吗?留着应皇子这个隐患,朕日日都不得安眠。可现如今朕已是年近七十的人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啊。”说到此处,圣上倏然一笑,向后靠在龙椅上,看着竟有些悲怆。“朕得为日后的太子做打算,不能因为一个义王,搞的众臣人人自危,致使朝局不稳哪。”
荣喜点头。义王是圣上亲封,若是再无缘无故处死,只怕会留下一个滥杀无辜的恶名。更别说应皇子还是圣上的亲生骨肉。圣上继位之初就因为杀戮过重,致使群臣疏离,几乎酿成巨变。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才有了今日政通人和的大好局面,岂可再重蹈覆辙。
“尤其是应皇子。”圣上看着荣喜,意味深长的说道。“更要看好了。”
荣喜俯身领命出来。
跟随圣上多年,荣喜自问揣测圣意颇有心得。从圣上眼眉一动,便可大致猜出圣上心意如何。也有猜错的时候,可他并不害怕。他荣喜儿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就只有项上这顶吃饭家伙,这些年也跟着圣上吃尽了世间美味,没什么舍不得放不下的。倒是圣上离不了他荣喜儿才是,对谁都没法儿说的话,他能对着荣喜儿讲。谁都不能去做的事情,能让荣喜儿去做。荣喜儿在圣上这里,是聋的,瞎的,没有心,没有肝。就是个听话的机器。
圣上时常会赏赐于他,什么奇珍异宝都有,随手拿起什么给什么。可都又让他转手又放了回去。圣上责问,他则说,荣喜儿之所以能一心侍奉圣上,就是因为没有这些杂物拖累。圣上赏赐的这些都是世间少有的宝贝,奴才守着它们,会分心,会起贪心贪念。时间久了,难免不会做出令圣上不喜的事来。故此,圣上若是真的为奴才好,就还请不要再拿这些东西来引诱奴才的贪心。
圣上听后大喜。此后便把赏赐改为珍馐美味。荣喜儿对此则欣然领受。圣上自此对他也是愈发的信任。恩宠有加。
送回圣上,荣喜领着一干人等顶着暮色又来到太子府,把太子府一应从人都叫出来听旨。宣道:“传圣上口谕。太子因久病不愈,需要专人料理,故将太子府原有从人派做他用。即刻离开太子府。钦此!”
众家丁婢女面面相觑,不知此去是凶是吉。
荣喜见状喝道:“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众人才四散而去。不一会儿都提着大包小包出来。
荣喜命管事之人点过名册,令众人等在府外。又亲领侍卫去府中各处查看,看可有漏网。细细搜过,确定再无一人,正要出去,见茶水房人影一闪,忙偏头让人进去查看。不一会儿,两个侍卫提溜着一个满面污黑的小厮出来。小厮拼命的挥手蹬腿挣扎着。口中咿咿啊啊乱叫。
“你是何人!为何躲在这里?!”荣喜厉声道。
小厮仍是咿咿啊啊的乱叫。
“公公,这厮是个哑巴。”一个侍卫看出来了,说道。“看这乌漆嘛黑的样子像是个烧火的。”
荣喜点头,他也看出来了。这小厮又聋又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