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皇子风尘仆仆回来,先去义王府交了差,才回来王府。一进门,连脸也没顾上洗一把,就把麻花兄弟和撒子叫了来。拿出贴身藏着的一张纸条,递给撒子。
纸条上只有八个字:太子病重早做应对。没抬头没落款,就只有这八个字。撒子看完又将纸条给了一旁的大麻花,大麻花其实在撒子手里就已经看清了,可还是拿了过来,又看了看,这才交还给应皇子。两个人都是面色凝重,一脸警觉。都明白这消息意味着什么。
皇子翻来覆去的看着纸条,半晌才扯碎了,团成一个个小团儿,瞄准敞开的炉门儿,丢进火红的炭火里面。纸团一进炉里就化成闪烁的火光消失不见。有丢在外面的,火炉边上站着的大小麻花就俯身捡起来,重再丢回炉里。
谁也不说话,都盯着炉火,看着那一小蓬一小蓬的火光亮了,暗了,最后成为片片纸灰,浮在炭火上面,炉火暗淡下来。
小麻花拿起铁钩,伸进炉里一搅,把炭火翻搅起来,纸灰随着碳灰从下面的炉条漏了下去,再也分不清谁是谁。他犹不放心,又拉出灰箱,用铁钩把残余的片状一一碾碎,再搅一搅,这才又推回炉子里面。
几个人都舒了一口气。
“还是皇子想得周到。”紧坐在炉边的撒子在火炉上烤着两只手说道,“这样的天气,就算生了炉子也没人会怀疑。外头还闻不到烧纸的气味。”
“看清信里的内容了吧?”皇子一一扫视着三个人,“太子病重。”
“消息可靠吗?”撒子问。问完又后悔了。皇子这般慎重,那肯定是可靠的了。何况太子久病,朝野皆知。别说病重了,就是病亡也不是没有可能。朝中很多人都已经这样猜测了。都说太子久不露面,是不是已经死了。虽然只是传言,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只是……,这会是谁给的消息呢?”
应皇子茫然的摇摇头,这也是他想知道的。纸条是在他回朝歌的前一天,晚上在客栈脱衣服准备睡觉的时候从衣服里面掉出来的。就紧贴着他的贴身内衣,可他却没有一点察觉,更不知道是何人何时放进来的。
他回来的这一路都在细细回想着那一天的经过,可想来想去都没觉着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回朝歌前的最后一站,是在柳盛召。那里是出入朝歌的门户,也是朝歌最大的一个驿站。进出朝歌的人员信函都需在此地中转。那天也没有什么事情,因为此地距离朝歌仅有一天的路程,所以不管是皇子义王,还是柳盛召分号的叶掌柜都经常往来,账目什么的根本不用专门来查对。
那天皇子也累了,只去铺子里草草看了看,又在叶老板的陪同下吃过了午饭,就回客栈歇息了。一下午都是和衣而卧,小麻花就跟他在一个屋里,晚饭也是小麻花叫回屋里吃的,根本就没遇见过什么人。他现在也不知道这纸条是在他回客栈之前就有的,还是在睡着了之后才被人放进来的。可这两个好像都不太可能。先不说叶掌柜老眼昏花,他便是一个身手敏捷的武林高手,也不可能隔空就将纸条塞进他衣服里面吧?他清楚的记得,他始终都没跟他有超过半米的近距离接触。更别说店里的伙计了。他们一看见他就恭恭敬敬的施礼,没等他们抬起头来,他就已经走过去了。
至于在房间里,小麻花始终坚称自己没有睡着,并有一把雕好的木剑为证。——小麻花是个标准的手脚不闲的孩子,一闲下来就爱在木头上雕刻,雕的猫猫狗狗有模有样。——也就排除了有人偷偷进来的可能性。
“这可就奇了!我们身在朝歌都没打探到确切的消息,怎么反而会在皇子外出的时候……?”撒子道。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皇子,转而一笑,“要说这也真是够巧的。那边是太子病重,这边是皇妃苏醒。咳咳咳……”
“皇妃这回是真的醒了吗?”小麻花正看着炉火发呆,被他提醒,抬起头来看着身边的壮汉问道。
“嗯。”壮汉点点头。“听说都能下地走路了。”
这便是脑袋口中所说的长得凶人却不坏的大麻花。只见他一脸乱蓬蓬的圈脸胡子,也不修整打理,再配上一身方便行动的短打扮,看上去像是个镖师,或者是看家护院的。一点也不像皇子的随从。
“这是怎么回事啊?胡太医的诊断难道还会有错吗?”小家伙一脸问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狐疑的说道。他本身身量就小,再加上长得瘦弱,看上去就跟个孩子一样。跟胡子拉碴的大麻花站在一起,不像哥俩倒像是父子。他是皇子的贴身小厮,才跟着皇子回来。所以还不知道府里的情形。
“确实是怪事一桩。”撒子直起身来,捻着下巴上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说道。他同样也是粗布衣袍,说穿上绸缎,浑身不自在。一只脚抬起来踩在凳子边上,身量看起来比十几岁的小麻花大不了多少。一边说着话,一双狡黠的眼睛滴溜溜的不住的转来转去。
“皇子!”大麻花猛地抬起头来,惊疑的看着皇子,“这里头该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吧?”
皇子依旧低垂着头,一声不吭。他一回来就把大麻花和撒子叫在一起商议,就是因为心里没底。
“以皇子现在的处境,”撒子阴沉沉的盯着炉火,“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那我们可得提前防范啊!”大麻花急道。“还有这封信,不管他是真是假,我们防着点总不会有错,别到时候让人打个措手不及,那可就什么都晚了。”
“怎么防?向哪里防?拿什么防?就凭我们三个?”撒子一连声的冷笑。
“那也不能坐着等死啊!”大麻花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明明皇子没有这个野心,太子死不死的关我们什么事啊!总不能眼看着皇子平白被视为谋逆,然后不清不楚的……”
大麻花看了一眼皇子,没有说下去。可谁都明白他要说的意思。
“嘘!你们俩能不能小点声!”小麻花小声叫道,起身走到门口,掩在门后小心的看了看门外。半晌才又回来。
“这大的一个王府,竟连你我一个说话的地方都没有!真真是!……”大麻花长叹一声,攥起拳头重重的捶在自己腿上。
“诶!”撒子也是一声长叹。
皇子一笑,仰头靠在身后的梁柱上。这便是他这当皇子的,又是这一府之主的真实处境。抛开那些表面风光,私底下只能像做贼似的躲在这偏院一角,说话都不敢大声。
“还说皇妃死了,皇子身边总算少了一个眼线。这下……”撒子摇头。
“就是说嘛,不管皇妃以前是怎么死的,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桩好事,可现在……,是福是祸就说不清喽。”大麻花摇着头道。
“你们俩能不能别说这些丧气话了?”小麻花忍不住站起来说道,“皇子还指着你们为他分忧呢,你们倒好,除了摇头就是叹气!皇子真是错看了你们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大麻花反驳道,“我们这不是在帮皇子分析吗!要不你说该怎么办?我们手里要什么没什么,又我们在明人家在暗,打没法儿打防没法儿防,拿什么跟人争?皇子没看错你,你倒是给出个主意?”
“那也不能老说这些丧气话呀!皇子本来就够烦的了,让你们这说的,更打不起精神来了!这还没怎么着呢,我们自己就先投降认怂了。这像话吗!打得过打不过总得试试才知道吧!”小麻花激动地说道,瘦小的肩膀像斗鸡似的一耸一耸的。
大麻花和撒子对视了一眼,都低下了头。小麻花尖细的声音像一根根细细的钢针扎在他们心上。
“你!”小麻花指着大麻花,“你不有的是力气吗?你不知道该去打谁,可别人要是打过来,你总能应付吧?总能保护皇子周全吧?还有你!你那脑袋瓜是白长的吗?平日里的鬼精明到哪儿去了?你不是说,别人十个脑瓜也动不过你这一个吗?那就动起来啊,算计不了别人,起码能给皇子出出主意,别让皇子被人算计了呀!有你们这一武一文,还要什么人啊!”
撒子和大麻花又对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活动。皇子也坐直了身子,看了看撒子和大麻花,可还是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