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子紧走慢走,回到府里时天已经擦黑了。开角门的时候看了一眼身后像浓雾一般笼罩过来的暮色,不禁想起了老夫人的俗语:过一冬长一针,过个腊八长个蚂蚱。这天地万物,盛极而衰,衰极而盛,原来都是一个道理。盛夏一过,白日就变得越来越短,反而到了隆冬之时,才又一天天的又长起来。
回到偏院,一问大麻花,才知皇子还没回来呢。
“这么晚了,皇子这是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撒子心里有事,在屋里坨坨转了一圈,仍不见皇子回来,不由问道。
大麻花看样子又没少喝,络腮胡子下面脸颊微红,紧裹着夹袄,坐在火炉边上,一晃一晃的又睡着了。根本没听见撒子的问话。
撒子觉得屋里发阴,不像是生了炉子的样儿,就把手伸在炉盖上试了试,没有一点温度。抬脚踢了一脚大麻花做的椅子,叫道:“问你呢!皇子哪去了?”
大麻花猛不防,被吓得一个激灵,忙坐直了,怒道:“你发什么疯啊!吓我这一跳!”
“没吓死你!”撒子瞪了他一眼,又问道,“皇子呢?怎么这会儿了还不见回来?”
“不会是在内院吧?”大麻花伸长脖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才知道自己睡的时间不短了,就嗫嚅着说道。
“内院?这个时候?”撒子哼了一声,说道,“你什么时候见皇子在吃饭的时候去过内院?”
“那,那,就是去了义王府了吧?”大麻花挠着脑袋说道。说罢又道,“你放心,我让小二跟着呢。不会有事的。”
撒子这才看见小麻花也不在屋里。略略放下些心来。便又斜眼瞅着大麻花说道:“今儿这是又喝了多少啊?”
大麻花胡乱搓了搓脸,又发了一会儿愣,这才说道:“不喝酒你让我去干嘛?”
“不是说好的出去……”撒子看了看大麻花那样儿,一时有些无语,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下去。
“那你出去有没有收获啊?”大麻花转头问道。
“倒是听闻了一些消息,就不知道有用没用。”撒子道。
“哪方面的消息?不会是太子……?”大麻花紧盯着撒子问道。
撒子摇头。
大麻花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太子病故的消息,就都是好消息。
大麻花没再问,撒子也就没往下说。省的皇子回来还得重讲一遍。他仔细琢磨着这传言的背后,究竟是府里的人无意中传出去的?还是有人在专门打探这府里的消息?有什么目的呢?
直到他们俩吃过晚饭,皇子才和小麻花回来。小麻花一进门就嚷嚷着饿死了,去厨房找饭吃去了。
撒子见皇子没有去吃饭的意思。就把茶楼里听到的话跟皇子说了一遍。
“啊?”大麻花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这皇妃吃烤肉这才是前个的事情吧?怎会这么快就传到街面儿上去了?”
撒子没有吭声,看着皇子的反应。
“哎!我问你,说这事儿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哪?”大麻花又问。
“穿一件青布夹袍,还算齐整的八字胡须,头发也还齐整,喝茶的时候嘴嘬出老高,指甲缝里有黑色的污泥。”撒子没什么表情的一口气说道。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啊?”大麻花不满地说道,“我们都知道你眼尖,什么都能看得清楚。可他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从哪听到的这些事情?有什么目的没有?……我要问的是这个!瞧你这顿显摆!”
“青布夹袍,和修整过的胡须头发,说明这人的日子还过得去,有闲钱收拾打扮。嘬出嘴吃喝东西,这是贫贱相,再加上指甲缝儿里的黑泥,说明此人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富裕悠闲,起码也是个白手起家靠苦力挣钱的。所以顾头不顾腚只知道捯饬大面儿,殊不知这些个小地方上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来面目。”撒子也不跟大麻花急,只不慌不忙的分析道。
“那您说了这半天,这人究竟是个什么人啊?”大麻花笑嘲道。
“我说了啊。”撒子道,“一个白手起家靠苦力挣钱的。”
“哦,就凭你在这儿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给人家定了?”大麻花咳然失笑。“你也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从茶楼出来我一直跟着他来到城北,来到一家车马大店附近,看着他进了旁边的一家铁匠铺。”说到这儿,撒子一笑,“却原来是个给马蹄打掌的。”
“那这就更不对了!城北多是一些三餐不继的穷苦人家,哪有闲心去打探别人的事情?还是皇妃?这离得他们也太远了吧?”大麻花道。
“说不定他们家里有人在府里做活?”撒子道。
“这倒也未可知。”大麻花点头。
“若是这样就是最好了。”撒子道,“不管传言如何,起码不是有人有心为之。”
“会不会是从旁边的车马大店里流传出来的?”一直没有开口的皇子这时说道。
“这……”撒子看了一眼大麻花。他担心的也是这个。
“不妨。既是找到了他的住处,我明日便会将他查个底儿掉。。”撒子道,“皇子不必担忧。”
“你我现在真是草木皆兵啊!”皇子喟叹。
“小心驶得万年船。”撒子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可是经不起半点马虎,宁可有惊无险也不能疏忽大意。皇子小心是对的。”
皇子一时无话。几个人都沉默下来,各自出神。
门“呯!”的一声被推开了,小麻花打着饱嗝走了进来。看见皇子说道:“皇子你怎么还不去吃饭?今天大厨做了红焖羊肉,那叫一个香啊!还给皇子留着呢。”
“你知道皇子没吃还敢自己先吃?没有规矩!”大麻花训斥小麻花。“一看见吃的就把什么都忘了。”
“是我让他先去吃的。”皇子道。“我不饿。”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撒子笑道,“他现在正是吃饭的年纪,你不让他吃能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