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老人,和真正的父亲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两人之间还有何艺,还有何逍遥,所以他这声“父亲大人”,叫得心甘情愿。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一想到这个老人的伤势,吴明的眼泪就忍不住直流。军人流血不流泪,这几年南征北讨,吴明的心智早锻炼得如同铁石一般,自以为能够夺情,可看着何啸天瘦削苍白的脸,他的泪水就不争气的直流,防佛无穷无尽。
何啸天拍了拍他肩,微微一笑道:“别哭了,你现在都是国公了,还这样孩子气。本以为在有生之年,再难见你一面,没想到老天开眼,却把你从天上送了过来。这贼老天待我老驼子还真不错。所以呀,咱们该知足了,哭哭啼啼太煞风景。”
吴明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是,孩儿知道,不哭了。”可泪水那里忍得住,仍是不住直流。
何啸天看着吴明满是泪水的脸,眼中却越来越慈祥,半晌才道:“我何啸天英雄一世,年轻时练岔了气,孪生子女也被贼人陷害,本以为今生绝后了,没想到临到晚年,上天又把我子女送回来了,真是何其之幸。”
他说着,努力抬起手来,似乎又想摸摸吴明的头。可他九段高手,此时却连举手的力气都没了,那里举得起来。吴明知道他意思,连忙低下头,把他大手放在自己脸上。何啸天舒了口气:“孩子,为父这次阴沟里翻船,怕是过不了这道坎了。”
这个西北烈驼,此时却连说话都断断续续,极是无力。吴明心头又是一阵痛楚,连忙双手抓住他大手道:“父亲大人,你身子一向康健,一定能挺过去的。到时候,孩儿带你去波斯求医,一定让枯木大师想办法,只要能救好了你,他任何条件我都答应。”
何啸天右手被吴明捏着,左手却盲目的四下摸索,似乎连周遭事物都看不清了,他苦笑道:“孩子,我这身体自己清楚,神仙来了也救不了。而且现今两国交战,枯木是波斯国师,怎么可能来救老驼子我。”
吴明捏住他左手,只是道:“可以,他们不是想要云度么,只要能救好你,那云度我也不要了,给他们好了。”
一听吴明说到云度,何啸天却马上来了精神,正色道:“孩子,你可要记清楚了,云度万万不能丢。当年廖青找我结盟,共同对抗李铁。我何家历代经营西北,底蕴深厚,一般来说,怎么可能和廖青这种暴发户同流合污,可最后我去几乎答应了,这是为何?就因为云度啊,廖青答应把云度给我,我才答应他的。也幸亏这次会盟,才救回了小艺……”
当年南征残军归还中西,廖胜看中了何艺,恃强欺侮,差点让吴明与何艺夫妻分离。这事吴明亲身经历,至今仍是刻骨铭心,记忆尤深。可从何啸天口里听来,却是另一番味道。
何啸天嘴角噙笑,絮絮叨叨的一通好说,精神却好得出奇,那里还像个弥留之人。说完了,他忍不住叮嘱道:“孩子,记得,云度……很重要,万万……不能丢。”
见吴明满是疑惑,何啸天继续道:“我何家口口相传,历来只透露给嫡子知道。以如今你我关系,说给你听也无不可。据说云度关系到人类存亡,谁只要真正掌握了此地,发现了其中的秘密,谁就能够拥有整个世界。”
拥有整个世界?这也太夸张了吧。
吴明本待再问,只是何啸天精神突的萎靡下去,看来回光返照期过了,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似乎难以为续。他心头大痛,那还管得了其他,只是道:“是,父亲,我答应你,云度一定不丢,任何人都不能拿走。”
何啸天已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喘息着道:“野利合,何磊,何方。你们三个过来。”
总督病危,三人本就侍奉左右,一直在一旁默默垂泪,听得何啸天声音,三人凑了过来,同声道:“督座,属下在。”
何啸天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但连笑的力气都没了,他断断续续的道:“我走……走之后,西北就由……由吴明作主,你们要……要好好辅佐……辅佐他。等着小公子逍遥长大,”
说到这里,他眼睛已是翻白,嘴角却微现笑容:“长大……真……好……”
他说着,已闭上了眼,似乎仍在沉睡。这时帐外劲风吹来,里面的灯火也跟着摇曳。夜已很深,气候已然回凉,一片详和宁静,远方,隐有犬吠传来。
屋内一众汉子俱都默默垂泪。吴明真想放声大哭,可又考虑到何总督死讯不能让何都波知晓,只能摸着老人逐渐冰凉的手,一任泪水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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