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之季,四海欢度之节。
但在数千丈高的连周山脉,飞雪终年不散,亘古凄清惨淡。
更何况,这里乃是曾经爆发了「封绝浩劫」和「引仙浩劫」的引仙遗址!
引仙遗址曾是连周山脉第一高峰,但在浩劫中,五千多丈的主峰被浩劫之力碾压,而今只剩下不到一半高度。而这五个人现在所看到的也只是山体崩塌后的残景——真正的引仙遗址,早已在引仙浩劫中彻底毁于空间崩塌了。
在五个人的身后,是同样毁于浩劫之下的连周城废墟,黑夜中狰狞耸立,控诉着天地无情!
“前辈,大叔,大哥,你们一动不动站着已经半天了。”青年率先忍耐不住,仔细打量了身边这四人:中年男子穿一件洗到发白的旧长衫,面容黝黑,身材高大却不魁梧,一张冷峻的脸,似用寒铁铸成;矮个男子披一件棉袄,两手冻得通红,时不时把手伸到嘴边哈口气然后来回搓动,矮瘦的身材在这天地荒凉中显得分外单薄,但一双眼睛却炯亮传神;两个老者手捧梅枝,长须长眉随风猎猎飘飞,只需往那一立,便有法天象地、渊渟岳峙之相。
“大家来此都为缅怀故旧,相逢便是缘,有朋作陪岂不比独对落寞好得多?”青年取出一块干肉,撕成五份递给另外四人。
“小兄弟倒会交朋友。不过从你眼中,我看到的是孤独。”矮个男子一笑,自背后包袱中取出一袋酒,“独对荒凉,缅怀故旧,怎可无酒?”他自先饮一口,又递给身边两位老者,老者转过头看过他,古井无波的眼神微微一亮。
“老朽无酒无肉,便帮大家取个暖吧。”两个老者道,翻手便有一个明火铜盆,将周围寒意尽数驱散。
“大叔,喝口酒吃块肉吧。”少年把酒和肉递给中年男子。
“谢谢。”中年男子接过,又问:“看你年纪并不大,也是来这引仙遗址缅怀故旧的么?”
青年摇头:“我只是一个江湖浪子,无处可去,便来了这里。引仙遗址略有耳闻,却不知情。”
“我无肉无酒,也无法供暖,却也不好无故受人恩惠!”中年男子看了看他:“我曾在南侗书院负责校订史籍,也罢,就为你简述一下引仙遗址的过往吧。”
“第七次修真界大战结束后,修真文明已衰退到连‘渡劫期’都无法破境,‘停止战争、共参修行’成为思想主流,但此时的修真界由金乌皇朝一家独大。为抢夺资源,金乌皇朝在修真界到处欺凌压榨,其它势力则阳奉阴违,暗中图谋。
数千年后,金乌皇朝偶然中探索出一处远古遗址,种种迹象表明遗址中存有远古仙境传承,这意味着,修真界终于找到了摆脱衰弱、重现盛世的希望,所有人都沉浸在美好憧憬中。
但金乌皇朝却将引仙遗址独占,并举全修真界之力秘密建造了一座祭天大阵,以期用大阵之力将遗址封印彻底破开。到后来,金乌皇朝甚至在全修真界掠夺了数十万最优秀天才,欲以万人血祭的残暴方式来获得祭天大阵的究极力量。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一疯狂做法彻底激怒了全修真界。其他势力终于决心全部联合起来反抗。
随着‘祭天大阵’进行,远古遗址开始异象频现,将反抗势力的所有高手都吸引到这里,与金乌皇朝的镇守力量展开火拼。一方看到自家天才在血祭大阵中饱受摧残,一方看到自家大阵即将圆满成功,双方谁也不肯罢手,都将各自力量源源不断投入到这里,展开最疯狂的火拼。终于,毁天灭地的破坏力使得血祭大阵被破坏,反噬之力引来天降浩劫,这便是后来史书所称的‘封绝浩劫’。
随后,爆发了第八次修真大战。
时光流转,两千年过去,浩劫再度上演,便是十多年前的‘引仙浩劫’,《修真全书》是这样记载的:43600年夏月初二,修真界全力倾出,汇集离尘之上修真大能四万三千、元婴之上修真高手五十万,入遗址争夺,终引发大阵反噬、再降浩劫!遗址之中,空间崩溃,世界本源遭损毁。遗址之外,浩劫之力碾压一万五千里,死伤愈两千万。”
“第九次修真大战,恐亦为期不远了!”中年男子叹息一声,声音里有淡淡疲惫。
“人心总是重复的,历史总是轮回的!”矮个男子也叹息一声。
“是啊,这世上从不缺乏贪婪之辈,他们不知这是原罪!”青年似乎也想起一段往事,带着几分恨意与寒意说道。
“两位前辈,你们呢?”矮个男子问两位老者。
“呵呵,我们只是来怀念故人的,倒没曾想会遇到你们三位奇人,诸位请看这梅花。”两个老者指着手中梅枝,不知为何,这段枯梅此刻却悉数绽放,“昔曰凯撒大帝眺望泽拉城,喊出一句‘我来、我看、我征服!’道尽天下霸气!而后又有天一太祖景中天于桃树下读史明志,亦是豪迈古今!今曰我们萍水相逢,却也不要输于古人,各位何不借梅抒情?”
“酒已喝过,景已看过,在下风云泽,先告辞了。”中年男子起看着开得正艳的梅花,又望向苍茫夜空,转身踏步离去,朗声大笑:“男儿当似梅开寒,傲立铮铮气如阑。英雄何须温柔伴,人生何处不能安?”
“好心怀,好气魄!”待得中年男子的声音远去,矮个男子眼神愈发炯然,朝两位老者和青年抱拳行礼:“在下陈贤生,也告辞了,今晚多谢。”起身离去,手捧酒袋,痛饮狂歌:“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何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仙神道佛,看不穿贪嗔痴狂。便倚天绝地,都终归泯然黃沙。还剩得:夜半钟声;寒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亦是一代人杰啊!”两个老者望着矮个男子叹道。
“这铜盆,是先天至宝聚火盆吧?这梅花,是传说中秉龙气而开的‘卧龙梅’吧?而两位前辈,便是当今天下能排进前五、常年深隐于流波山的梅月、梅笙二老吧?今曰得见,荣幸之至。”青年忽然开口道。
“哦?”两个老者微感讶异:“小哥年纪轻轻,居然如此博知,想必来历非凡吧?”
“在您二位大宗师面前,晚生不值一提。”青年朝两位老者躬身行了个礼,也转身离开:“在下龙寒羌,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当世三位风云人物,就在这样寂寥的场景下相遇又相别了,谁能想到在十多年以后,风云泽、陈贤生成为了名震天下的修真七雄之一,而龙寒羌仅凭一人之力,便在镇龙天宗与南海龙族掀起狂风暴雨。
废墟之上,只剩梅月、梅笙二者。
“卧龙梅三十载未曾开过,今曰一刻间却全数开放。”梅月叹道,“这三位都是真龙豪杰啊。”
“豪杰辈出的年代也是充满沧桑苦难的不幸年代。这天下,乱世真的要来了!”梅笙呵呵一笑,与梅月消失在风雪中。
※※※
“大佬,你真不去么?今晚永和镇上会有花节和灯会,还有牵红线的活动呢。大家男男女女在一块热热闹闹赏花猜灯,完了还可以‘千里姻缘一线牵’,多浪漫啊。”云致嘟嘴央着云臻。
“不是有小剑、文斌、雪白连哥仨陪你么。”云臻笑道,“我挺忙的,不去了。”
周文斌岔过话:“你天天都说忙,到底忙啥?你是忙着给太平洋加不锈钢盖盖呀,还是忙着给月球做粉刷?”
雪白连/小剑顺一句:“奏是!云臻你自己群芳环绕、姻缘美满,花灯会、牵红线对你是无所谓了,那也得为我们这些单身汉子考虑下吧?”
云致看云臻不为所动,把目光扫过剩下的袁琳、小婷、王言芳三个,但一圈扫完,发现主意还是要打在云臻身上——因为袁琳、小婷都是只看云臻的,云臻要不去,她俩肯定也不去。王言芳呢,她倒是愛凑热闹,也挺有主见,但问题所有人里面,她只跟云臻走得亲近——说起来,云臻这家伙还是套路耍的好啊:先把人家女生带(骗)到青萍小院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下,人家女生无依无靠的,自然只能对你百般依赖、无法拒绝了,嘿嘿嘿……
最后云致使出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的必杀技,云臻终于答应一起去镇上逛花会、牵红线。熙熙攘攘的镇上与偏安幽静的君山湖自是不同,热闹气息扑面而来,云致、王言芳俩人更是如脱缰野马,直奔商城。
“七夕来了,有对象的去抱对象,没对象的来抱我!”一位靓女站在店门口娇声喊着,在她手里是芭比熊和暖水袋的样品。
“你想和我一起碎觉吗?”街对面那个美女说话更直接——她店里是卖被子和席梦思的。
“农夫山泉有点甜,庐陵炒粉有点咸。年销量全國遥遥领先,盒子连起来可绕银河系八圈!”这个广告很经典。
“你不理财,财不理你!听从党的号召,让全國人民都『付』起来!”这家提供按揭贷款的银行最霸气。
至于街边随处可见的小海报、小喇叭就更多了,“百年字号,祖传秘方,专治男科,药到病除!”“让男人无法一手把握——做女人,挺好!”“买了我的瓜,忘了你的他——**牌黃瓜,一瓜在手,满足所有!”“超薄丝袜,10元3双——只要丝袜穿的好,老公肯定回家早!”
其中一个卖鞋子和包包的老板娘喊得更夸张:“让对象为你疯狂尖叫的七夕神器到了!包治百病,鞋手一生啦!”让云臻忍不住停下来看了看,随手指着一个旅行包:“老板娘,多少钱?”
“帅哥,全场正品,出厂价200。本小利薄,谢绝还价哦。”
“哦。”云臻点点头,甩过去一张20块的。
老板娘一声不吭收过钱,默默的把那个旅行包递给云臻。
袁琳/小婷/王言芳/云致看的目瞪口呆!
到了月老庙和红线桥,各人先写下自己的八字和姓名去算签,再拿着签去对应的桥上牵红线。云致和云臻走到了同一座桥上,解红线的时候,云致充满好奇的问云臻:“在你心里,王言芳和阿琳姐有什么不一样?”
“阿琳和我相依为命,在这世上,她是我最信赖、最亲密的亲人。王言芳呢,她是我唯一喜欢的,可这种喜欢……我不知该怎么描述……”因为云致她没触碰过愛情,所以云臻也不好‘误人子弟’,便含含糊糊了一番,但在心里,对袁琳、王言芳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其实想得很清楚,他和袁琳的感情是十几年来的点滴积累,和王言芳的愛恋是几番生死与共后的情感喷涌,前者血浓于水,后者浓烈如火。
云致又换了一个角度问:“如果王言芳不是第一个闯进你世界的女孩,她于你是否就会不一样?或者说,如果小婷在王言芳之前认识了你,她是不是就能取代王言芳在你心中的位置?”
云臻思酿半晌:“这个我现在也厘不清。但我爹娘曾经和我说过:如果一个人让你由衷的喜悦,那你可以把他当作知己,如果一个人让你由衷的感动,那你可以把他当作亲人。而如果一个人同时让你感到喜悦感动,那他就是你的愛情。”理了理思绪,又慢慢道:“所以应该是不一样的。王言芳让我喜欢,是因为她身上具备了我所不具备的东西,并且这些东西会吸引我,让我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而小婷身上具备的,也是我所具备的,所以我是把她当作了知己,她的好,会令我感动——可是,愛情这东西是很玄妙的,虽然它的主要成分也是感动,可如果少了那份喜悦和冲动,感动堆积得再多也仍是感动,至多会变成亲情,终究不会成为愛情。”
“感动……?喜悦……?”云致喃喃着,更加疑惑了:“那你对阿琳、小婷好的时候,不会感到喜悦吗?”
云臻尴尬的挠着头,竭力組织着语言:“我对阿琳和小婷好,是出于感情和责任,这是以感情基础为前提的约束性行为——换言之,如果阿琳、小婷跟我是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陌生人,我就不会对她俩好了。但是呢,对自己所喜愛的人好,那是完全不需要任何感情基础甚至任何理由的,因为愛情的力量是不可抗拒的,是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它令你情不自禁、迷失沉陷。”
云致听的更懵懂了,努力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明白,索性放弃,将红线系上月老树后便和云臻回到花灯会。小剑/周文斌/雪白连三男生正在猜灯谜,王言芳/小婷/袁琳三女生在欣赏牵线结缘成功的男男女女们载歌载舞,王言芳看得心中艳羡不已,看见云臻回来,赶紧抱了把琴过来,让云臻弹琴唱歌给她听,云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这破嗓子,在你面前献丑还可以,在这大庭广众下献世就不好了。”说完扶着袁琳在琴台前坐下,“还是阿琳你来吧。”
袁琳想了想,便以南吕宫调起奏,伴以幽柔空灵的唱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云致拉过小婷,悄悄问:“阿琳姐为什么弹这个?”
“古人说:天下善美,皆由《诗》始。而《关雎》又是《诗三百》的开篇首章,那便算得是至善至美了。”小婷解释道,“所以弹这个是最应景的啊,既歌颂愛情,也赞美人伦。”
云致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眼神扫过,发现周文斌、小婷、王言芳、云臻都在倾听着,脸上的如痴如醉揭露了他们心的悸动、意的好逑,心里不由联想:“秋娘款曲,暗与风情。恐怕更主要的,是因为这首『关关雎鸠』同时也是你们几人的心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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