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站在空旷的净室,巨型透镜下放着一小片指甲,是从领袖边宁的尸体上取来的。
时间光影在四壁流淌,领袖从时间深处一步步走来,先是独身一人,书生意气,步伐紧促又轻快,渐渐身旁多了许多伙伴,他昂首阔步,世界在他脚下开辟,大海都要分开,高山都不能阻挡。
年轻人流出热泪。
领袖的脚步从未停止,愈衰老,愈要向前,渐渐身边的人都离去,只剩他一人。
真的是只有一人了。
世界依旧在他脚下开辟,虚空要因他的言语震颤,钢铁森林拔地而起,广袤田野吹拂金灿灿的麦浪。
分明只是一个人,背后却是亿万人。分开大海,劈碎大山的人民,建造城市、工厂,耕种田野的,不同肤色,不同性别,不同的性取向,全世界的人民。
颓颓老矣的领袖,站在现世与虚空的间隙,驾着浪花,扬帆驶入一片渊流似的死亡。
真理、死亡和爱,它们都超越时间。有如此强大的感召力,能叫无限远的过去和无限辽阔未来的人民都为之动容,振作精神,要分开大海,推翻大山。
年轻人眼见的是数百条分裂的时间线,不同的世界背景,相同的是人民战争和领袖光芒。
为了发展超时空革委,开辟的时间线里受苦的人,他们的痛苦,年轻人是要负责的。
要救一切苦难,要救过去未来现在无数受苦的,受压迫的,受压榨的人民。不要那乌云罩顶,不要那人心鬼蜮。只留下最纯粹的热忱。爱在真理中,在死亡的渊流上架起一座金桥。
超时空革委四千次救援行动全部以失败告终。他们激烈讨论过,拉着古今哲人研究过,到底是什么让荣绒变得扭曲,是什么导致人民派先锋队的变质,最终的结论却是一个简单的真理。
斗争永恒。
当年轻人企图篡改历史使得民联体成为乌托邦时,他就是在制造一个静态的、死亡的极乐世界。而真正的乌托邦是动态的、斗争的。他所处的时间太短暂,他所处的是走向乌托邦道路上的低潮时期。当阶级压迫再次出现,他们要做的不是追忆历史,试图把死去的英魂拉起来重塑寰宇,而是鼓舞人民又一次开山分海。
年轻人已经理解了。
他接受这个真理,也承认自己先前的幼稚,但他不肯放弃的。让他狠下心无视这百年动荡,数百条世界线的人间疾苦,当一个高高在上超越时间的狠心的神,这是完全背叛信仰的。
哪怕放弃一切,他要进行最后的尝试。这一次,他不要这主义那主义,他就是必须将一个错误解决。像一只蝴蝶,最后一次扇动它的翅膀,注定要卷起连天的风暴。
他举伞,托着时间仪,一步步走向那浓重的光影。
……
战争。
亲爱的战友,他们有时候死得莫名其妙。大家都是为了理想,想胜利。那是八万里河山的征途,亲爱的战友,他会在战前笑着说,一定立大功,要死得其所。他很可能不会死得其所。他会倒在莫名其妙的时刻,冲锋的路上,那是响应号角的英雄,在搭桥铺路的时候,亲爱的战友,扶着一块木板好让后面的同志们跨过低矮的铁篱笆,他被一颗烟雾里飞出的子弹击中,很快躺在地上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