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想到过很多可能会和犹太人牵扯到一起的家族的,其中也包括罗维雷家。作为典型的依仗着裙带关系获取高位的家族,罗维雷家在品德和行为上丝毫不比波吉亚家好多少,更重要的是亚历山大记得很清楚,当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成为教皇之后,伴随着他的尤里乌斯二世的名号同样出名的,是“负债教皇”和“高利贷教皇”的雅号。正因为这样,如果老罗维雷的名字出现在那些犹太人的债务名单或是和他们有关的生意人的账本里,亚历山大一点都不会感到意外。可现在,调查的结果却是法尔内家,这让亚历山大真是在大感意外之余,更是感到了隐约不安。这让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从一开始亚历山大六世身边就有人不想让他把这件事调查清楚,那么教皇本人又是什么态度,就实在是值得好好想想了。“你得离开罗马。”这是箬莎一再催促他的,亚历山大明白箬莎的意思,很显然这件事不论结果如何,最后他都可能会成为某些人的替罪羊,更重要的是亚历山大六世在这件事上的暧昧态度,让人根本无法弄明白他究竟是站在哪边的。做为一个父亲,他应该是希望抓住杀害儿子的凶手,可作为一个波吉亚,这位出身巴伦西亚大主教的阴谋家就可能会有其他想法,而做为一位教皇,亚历山大已经很难猜测亚历山大六世究竟要利用乔瓦尼的死达到什么目的。这个时候,似乎真的只有尽快离开罗马才是最安全的。亚历山大的心活动了,当看到法尔内家的名字俨然出现在那些与犹太人有着很深交往的名单上,而且高居第一名时,他就知道自己可能已经触犯到了某些一直被掩盖的东西。波吉亚与法尔内之间可能存在的矛盾,还有那些罗马贵族们与犹太人是否还有其他交易,亚历山大知道这其中任何一点都会给他带来巨大麻烦,而现在他似乎一下子把这些麻烦都招惹上了。“法尔内家利用亚历山大六世的身份,成为了罗马市场上最大的的商人之一,而他们每每能在罗马陷入困境的时候发一笔横财,”箬莎看着那些文件微微摇着头“如果我是他们家,一定不会愚蠢到让茱莉亚·法尔内那么到处招摇,要知道基督的新年这个称号可不是什么赞美,如果让人们知道他们一边把自己家的女人送上教皇的床,一边却又和犹太人相相互勾结赚他们的钱,这可是很糟糕的事。”“所以他们在发现乔瓦尼察觉了他们与犹太人的勾结之后,就让人杀了乔瓦尼,甚至还嫁祸凯撒?正因为这个你认为我应该立刻离开罗马,不论接下来什么结果都会很糟糕,是吗?”亚历山大问到箬莎点点头,她伸手搭在亚历山大的肩头,先吻了下他的下颌,然后渐渐向上吻到他的嘴唇上。“听我的赶紧走,回蒙蒂纳去,只有这样才避开这场可能会给你带来大麻烦的灾难。”亚历山大伸手拖住箬莎后脑,轻轻用力固定住她的头不让她动,然后吻住她的嘴唇,轻轻用舌尖攻破她的牙关。尽管箬莎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亚历山大却认为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你别忘了,现在我要找的是三重冠,”亚历山大轻声提醒“你认为法尔内家的人会蠢到用三重冠去和犹太人做交易吗,对他们来说要么自己留下,要么把这个送给教皇,不论怎么办都能让他们获得比和犹太人交易更多的好处。”“那么你认为是谁用三重冠做的交易?”也许是亚历山大的话分了神,或者干脆是唇舌间不停的缠绵让她暂时忘了之前的那些话,箬莎不再坚持要亚历山大离开,反而因为好奇追问起来。“不论是谁,这个人会冒这么大的风险用那顶冠冕与犹太人打交道,说明他是急需那么一笔钱的,所以只要知道最近谁花了那么多的钱就足够了。”亚历山大这么说的时候,脑海中已经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虽然还并不肯定那个人是怎么与三重冠牵扯到一起的,但是想想这个人的确符合他所说的种种条件,亚历山大就觉得也许自己真的站在了某个真相的门口。现在需要的只是伸手推开那扇门,让真相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看着亚历山大透着玩味的眼神,箬莎不由露出一丝失望。“我的哥哥承认吧,你不是因为教皇的命令才无法离开,”箬莎轻轻从亚历山大的怀里挣脱出来“是你自己不想离开,你已经被这座城市迷住了。”箬莎说着失望的向后退开几步打量着亚历山大:“再这样下去你总有一天会和很多来罗马冒险的人一样,被这座城市无情的吞噬掉的。”“或者是另一种结果,”看着箬莎继续后退,亚历山大向前几步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也许有一天我会征服这座城市。”“但是更可能在你征服这座疯狂的城市之前,你已经被这座城市打败了。”箬莎有些愤怒了,她试图从亚历山大怀里挣脱出来,却因为腰身被一只手紧紧揽住无法摆脱,更让她意外的是,亚历山大的另一只手居然正把她的裙摆向上提起。“我不会被这座城市打败,也不会被这里的人打败,”亚历山大把箬莎身子完全揽在怀里,让两个人的身子紧贴在一起,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马希莫去见教皇,还有为什么要为他歌功颂德,要知道以亚历山大六世的行为根本不配得到那种称赞,而且我相信在这么下去,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生一些以前从没发生过的事情,那会是丝毫的不比异教徒入侵更轻松的,到了那时候我需要有个人能在梵蒂冈,而不只是在我的身边帮助我。”听着耳边亚历山大那令她心神动荡的描述,同时感受着一直到现在成长了18岁都从没感受过的异样爱抚,箬莎再也无法承受这来自身心两面的巨大刺激,她的身体突然用力绷紧,随着亚历山大的手在她的肌肤上带起的如炙烧般的触感,18岁的少女第一次发出了充满诱惑的长吟。亚历山大是否被罗马迷住了暂且不说,至少马希莫是完全被迷住了。突然名声鹊起的修道士成了这座城市的新宠和新的话题,人们对这个把教皇的劣行解释成神圣的举动,甚至引经据典的借用圣经里的种种内容套在教皇,或者干脆说就是亚历山大六世的身上,公然为他张目的修道士愤怒之余又感到难以置信。因为从他的种种举动看,他就好像个从几百年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一样,他不停的质问人们为什么不能恢复几个世纪前人们对教廷和圣座的崇拜与敬畏,更对那些指出教皇恶劣行为的人表示愤慨,而他的言行却又是那么淳朴而并不做作,以至就是最刻薄的人,明知道他就是在吹嘘,甚至是在把教皇这个称号神圣化,但是却又实在找不出如何反驳的理由。教皇是上帝行走在人世间的言者,只是这个已经被承认和沿用了将近1500年的规则,就足以让马希莫的布道被罩上了一层无法被攻击的幕布。和马希莫一样,对罗马着迷的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巴勒莫主教阿方索。阿方索希望成为枢机,这个念头从没有过任何时候象现在这样执着。这是因为他知道只有成为枢机,才有机会成为教皇。特别是在那个叫马希莫的修道士开始布道之后,阿方索的这种渴望就更加强烈了。只是让阿方索愤怒又隐约不安的是,似乎亚历山大发现了什么。这让他在犹豫了很久之后,还是决定联系那个克立安临走安排他可以信任的面具人。对克立安那些人,阿方索从内心里感到畏惧,如果可以永远都不想和那些人有什么瓜葛,特别是在抵押了三重冠之后,虽然拿到了他所需要的贿赂用的金币,可他反而更不想和那些人有关了。只是现在他却没有了办法,他觉得亚历山大已经盯上了他,他尽快从这些麻烦里摆脱出来。阿方索在房间里不安的来回走着,他很清楚越是这样越无法摆脱掉那些人,特别是他们居然会拿出三重冠做抵押,这不但意味着他们有着他无法想象的力量,更对他有着不同一般的期待。既然这样那些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呢。阿方索时而愤怒,时而又略显兴奋,如果那些人真的能支持他,那么他将来也许就真有可能不止是止步于枢机主教的位置。可那些人又为什么要在他的身上投下这么大的血本呢,说起来这次争取枢机位置人当中,比他更加值得投资的人并不少。阿方索心事重重的来回走动,直到忽然觉得墙壁上的火把似是被风一吹的微微摇晃,他的目光不由投在了从身后照射到眼前墙的一个笼罩了他身形的背影。“主教,您看上去就好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个沉沉的声音从阿方索背后传来“希望你是有重要的事情才要找我。”“的确是重要的事情,”主教急忙转过身,他不习惯被这么个如同野兽般的人站在背后,那让他觉得似乎下一刻这个人就会扑上来撕咬他的脖子“我觉得那个贡布雷注意上我了,或者是他发现了什么。”不知是否错觉,阿方索觉得当说到贡布雷的名字时,眼前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似乎微微颤抖了下,不过那应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更近似某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他发现了什么?”面具人透过目孔紧盯着阿方索“主教你一定要全都告诉我,只有这样我才能帮助你。”阿方索在开口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就象个被撒旦诱惑了灵魂的人,但是他也知道要想获得眼前这个人和他背后那些人帮助,就必须付出代价。“我觉得他发现了关于三重冠的事,”尽管不愿意提起,可阿方索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担忧“他亲口问过我是否和那些犹太人有交易,虽然他没说是什么交易,可我能感觉得出来他是在怀疑我。”“也许你只是多心了,”面具人脸上的面具动了动“那个人现在正到处查找杀死乔瓦尼凶手,他似乎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管你的事。”“不,我能感觉的出来,他是发现了什么,”阿方索焦急的说“还有你提到乔瓦尼,他可是死在那些犹太人聚集区,他去那地方干什么,是不是发现了关于三重冠的事,或者他就是因为这个送命的,如果是这样那这些事就都和我有关了。”面具人的目孔中闪过一抹精光,他没有想到这个来自西西里的主教居然会有着这么敏锐观察力,会这么快就接近了真相的边缘。“主教大人,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至于那个贡布雷,”面具人慢慢向后退去,当他缠着身后船台站在石头栏杆上时,他的身影看上去显得那么大“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你放心这不止是你的事,我和他也有一笔旧账要算。”说着面具人向前一跃,身影消失在了窗外。“上帝,但愿这一切快点过去吧,”阿方索无力的靠坐在旁边的椅子里,他的确很迷恋罗马的奢华与繁荣,更羡慕那些手握重权的梵蒂冈的显贵,但是罗马发生的各种眼花缭乱的事情也让阿方索暗暗心惊,现在他虽然不知道面具人会用什么办法为他解决眼前的麻烦,但是他还是那个人能成功。或者,那个人在解决麻烦的时候送掉性命,也许这就更好了。克立安已经走了很久,或者是被什么事情困住了,或者干脆有可能出了意外,毕竟如今这年头一个人要出点什么意外并不稀奇。而如果面具人再出点事情,那么即便这些人背后还有其他人,可要再找上他就需要很长时间。而这段时间足够他利用从犹太人那里得到的钱开路,为通向枢机的位置有一番作为。到了那时候,即便那些人再来找他,也肯定和现在不一样了。毕竟和一位正急需帮助来自外乡的红衣主教比较起来,作为身份显赫的枢机,他就能向那些人提出更多条件,甚至可以要他们帮助他他向教皇宝座冲击。“上帝保佑,但愿一切顺利。”阿方索走到镶在墙上的十字架前低声祈祷,并不知道在距他窗户不远的一条小巷里,刚刚离开的面具人又再次返回。那双望着主教卧室窗户的目孔中,正闪动着森森寒意。这一夜,罗马城里很多人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