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婆从堂屋出来，憋着一肚子的火，不觉又肚子饿了，径直跑到厨房里。厨娘正在灶台边劈柴，看见肥婆进来，赶紧打招呼。“哟，少奶奶来了。”肥婆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少奶奶，小翠今天病了，今天连个劈柴的人都没有，你赶紧给我派个人啊，我一人又煮饭又劈柴的，忙不过来。平时俩帮忙的，又都不在。”肥婆点头，“嗯，等会的。”厨娘见肥婆脸色不对，不由地关心道，“少奶奶，你哪里不舒服啊？”肥婆道，“肚子有点饿。”“那现在还真没吃的了，不如您先吃块点心，垫补垫补。”“不想吃点心。我想吃香炖猪手。”“少奶奶，这猪手还没熟呢。”“怎么回事？不是一早就炖上了吗？怎么还没熟呢？”“少奶奶，今天小翠病了，没人劈柴，柴禾不够，要是柴禾够的话，早就该熟了，这不，我都自己劈柴禾了。少奶奶，你要是想吃猪手，过一个时辰再来吧。其实也就是睡一觉的工夫，您先回去打个盹儿，我这边抓紧添柴，估摸着，撑死一个时辰，就熟了。”“行了，你慢慢炖吧。我先回屋歇着了。”“嗯，您慢着。”看着肥婆蹒跚而去，厨娘羡慕得要命。“嫁到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啊，啥都不用自己动手，坐着等现成的就行了。少奶奶真是好福气啊。哪像我，每天烟熏火燎的，搞得一脸的黑灰，命苦啊。”肥婆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房里，倒头就睡，这是她自幼养成的习惯，遇见烦心事，一是吃，二是睡，三是吃完就睡。她总以为不论天大的事，只要吃得饱饱的，再睡一觉就没事了。可是这次不同了，只是吃睡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再说那小丫鬟，跟小翠和张妈报完信之后，回到走廊里，用鸡毛掸子掸墙壁上的灰。奶奶打开房门，把她叫住，“你，过来。”丫鬟赶紧放下鸡毛掸子，走过去，“奶奶，喊我啥事？”“你去厨房看看，叫厨娘给小翠做点好吃的。”“嗯，知道了，我这就去。”丫鬟蹦着高去了。厨娘看见丫鬟跑进厨房，立刻叫住她。“小丫头，你跟奶奶打个招呼，今天的饭开得晚一点。”“为啥要晚一点？”“因为没人劈柴，全都是我一人忙活。”“平时跟你一起忙活的那个大嫂呢？”“她昨天就回乡下去了，说是孩子生病了，回家看孩子去了。经常在厨房帮忙的老妈子前几天把手烫了，一直没好。”“哟，咱们府里上下这么多人吃饭，就指你一人忙活了？”“可不是嘛，我都快累死了。平时三人干的活，现在全都是我一人包圆了，还有小翠也病了，连个劈柴的都没了。大嫂说是明天回来，还不知回不回得来呢？她要是不回来，我还得自己撑一天。”厨娘一边劈柴，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小丫鬟看见灶台上支着的锅里呼呼冒着香气，锅里的白汤噗噗地往外顶。不由地好奇，走了过去。厨娘眼尖，急忙叫住她。“喂，别碰锅里的东西。”“锅里炖的什么啊？好香啊。”“那是给少奶奶炖的猪手。”“给少奶奶炖的猪手？”丫鬟听罢，哈哈大笑。厨娘纳闷，“嗯？有什么不对吗？你这傻丫头笑什么啊？”“我的好姐姐啊，你恐怕还不知道呢，少奶奶已经被休了。”“被休了？啥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呢？”“你见天待在厨房里，能知道啥？少奶奶已经被休了，就是刚才的事。”“谁休了她？”“还能有谁？自然是老爷和奶奶了，别人谁敢休她呢？”“不，这少奶奶好好的，为什么会被老爷奶奶给休了呢？”“少奶奶好好的？亏你还能这么说她，你不知道咱们府里的下人，个个都恨少奶奶，一听起她，恨不能把牙齿咬碎。你去问问那帮仆人，哪个没被少奶奶处罚过？挨骂还是轻的，动则就是打板子，谁受得了啊。”厨娘大吃一惊，“哟，这我还真不了解。”丫鬟笑道，“少奶奶之所以不敢得罪你，是因为她自己是个吃货，得罪了你，怕吃不着顺口的。”厨娘毕竟岁数大了，不像小丫鬟嘴上没把门的，什么都往外说。只是苦笑一下，不作回应。丫鬟道，“我还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呢。小翠马上就要做少爷的妾了。”“小翠？怎么可能呢？昨天还在我这里劈柴呢，今天就荣升少爷的小妾了？”“这是真事。我可没忽悠你，是奶奶叫我来厨房的，看看厨房有啥吃的，给小翠端过去。这小翠啊，要说也命苦，要不是她身份低微，都能做正室了。想不到老爷一直很喜欢她呢。”厨娘惊得合不拢嘴，“嗯，吃的倒是没有。我劈柴呢，等我劈完柴再煮饭。”“谁说没有？那锅里不是炖着猪手吗？”“可是那猪手是给少奶奶炖的。少奶奶昨天就吩咐我炖了。”“你咋还少奶奶长少奶奶短的，她现在已经不是少奶奶了，你知道不？”“如果少奶奶怪罪下来——”“姐姐，你真是死脑筋，都说她不是少奶奶了。而且奶奶刚才吩咐下来，说今后谁都不许再伺候少奶奶，姐姐啊，你不是打算违抗奶奶的命令吧？”厨娘不言声了，小丫鬟说的信息量太大，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跟不上趟了。丫鬟见厨娘不吭声，伸手去端灶台上的锅。厨娘立刻制止，“等等，先不要碰那锅。”“又怎么了？姐姐，我都跟你说清楚了，少奶奶现在已经被休了，你还想把猪手留给她吗？”“不是想把猪手留给她。是这锅里的猪手还没熟呢。这样吧，你过一个时辰再来，猪手自然就熟了。”“知道了。姐姐，说好了啊。这猪手就留给小翠了。谁都不许拿走哦。”小丫鬟说完，蹦蹦跳跳地走了。厨娘看着小丫鬟的背影，叹气道，“真快啊，这猪手刚下锅的时候，少奶奶还是少奶奶，还没等猪手熟透，少奶奶就已经被休了。这变化太快，我的脑袋跟不上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