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亨离家的缘由,赵子仪略知一二。?似乎是为了他那死去的妻子。难道过了这些年,还未放下吗?赵子仪了解王亨的性子,也不啰嗦劝慰,举起茶当酒,示意他共饮,又道:“找个地方喝两杯吧。”王亨也有此意,于是几人出了茶楼,又去了酒楼。与赵子仪一番交谈,让王亨心情轻松了不少,思路也清晰起来,因此吃酒吃了一半,就有了主意。他问赵子仪:“大哥接下来要去哪?”赵子仪道:“既然来了徽州,自然要游黄山。”当年王亨离家出走,肯定要离徽州远远的。他们跑了许多地方,唯独没来黄山。最近几年,赵子仪在家为父守孝。好容易这次来了徽州,当然要游玩一番。王亨点头道:“小弟猜到是这样。只是我却不能陪大哥了,要即刻回京复旨。这里还有一桩事,要拜托大哥。”赵子仪忙道:“贤弟请说。”王亨道:“大哥游黄山时,帮我查一个人。”赵子仪问:“是谁?”王亨道:“梁心铭。休宁县人。”他将梁心铭的来历身份说了一遍。赵子仪问:“贤弟要我查他什么?可是他有什么不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王亨道:“不是。只是有些疑惑罢了。他家就住在黄山中,大哥只需在游玩时,去他家乡打听些事。比如,他家曾有几口人,他的长相年纪,何时成亲,何时生女,何时出山参加童生考试……”赵子仪很糊涂,却没有再追问。王亨既让他查,必定有缘故。他只要查清了,告诉王亨便是。他笑道:“这也不算什么。大哥记住了。眼下贤弟便要回京了吗?我也有一桩事要托贤弟:我在京城那宅子,你叫人帮我租出去吧,好歹收些租金。大哥整日在外游荡,再不管家务,这份家私要叫我败光了,岂不愧对祖宗!”王亨忙问:“大哥可是缺银钱?”赵子仪道:“我是缺银钱,可不能向贤弟讨要。我顶天立地的男儿,总不能让朋友养着。那还有什么颜面?贤弟若要帮我,就打人帮我把那小院子租出去,不论收多少利息,都是我自己的,花着安心。”他话说到这个份上,王亨再不强求,想着若他有急难的时候,再帮不迟,眼下确实不用多事。赵子仪便写了一份字据,交给王亨。王亨看了收好,又道:“大哥也玩得够了,等哪天心定了,来找小弟,我替你谋一份差事才正经。”赵子仪道:“再说吧。到时候必去找你。”两人约定年后在京城相聚。当晚,王亨在徽州城逗留了一晚,与赵子仪秉烛夜谈,说些天南海北的见闻。次日一早,王亨便离开了。他又回到贺城王家别苑。他先将管家叫来,吩咐了一番话。等管家退下,他又命人叫若彤进来,道:“若彤,我有一桩事要你去做。你今日便回华阳镇……”接着,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话给若彤。若彤道:“大少爷放心。婢子都记住了。”王亨想了想,又道:“你把橘彩带着。”若彤道:“是。”都安排妥当,王亨才带着一安等人启程,一路晓行夜宿、快马加鞭,抄近路奔京城而来。原本他跟洪飞和周大人说好,在抵达京城前的城镇——枫林镇会合,眼看就要到枫林镇了,他却踌躇起来。他不愿见梁心铭,想想那酷似林馨儿的眼神,他便觉得痛苦。可是他又答应要为梁心铭一家在京城寻个落脚处,不能失信于人。他便想着,自己先一步进京,留下一安等候洪飞他们,接了梁心铭安排住处。想罢,他便命一安去枫林镇接应洪飞。然而,梁心铭等人却比一安快一步,几乎和王亨同时到达京城,双方竟在内城的德政路遇见了。王亨听人回禀,说洪大人就在后面,忙勒马等候。回头一看,目光顿时凝滞:只见后方街道上,洪飞和梁心铭并辔而行。十月下旬,京城已进入寒冬,两人皆披着斗篷。梁心铭单薄的棉布斗篷当然比不上洪飞的锦缎大毛斗篷鲜亮耀眼,但一样脊背挺直,风姿卓然。在他们身后,官差护着几辆马车逶迤而来。王亨觉得,那双并列的身影很刺目。他想,果然他不爱见梁心铭。洪飞催马到近前,戏谑道:“我说王大人,安泰贤弟!你急忙忙赶回去,成亲了吗?新夫人可也来了?”说着,还装模作样朝他身后探头瞧了瞧。王亨没好气道:“谁告诉你我回去成亲?”洪飞笑问:“不成亲你去做什么?”王亨不答,将目光移到随后赶来的梁心铭身上。洪飞忙打趣笑道:“我们一路都在等你,你怎么反倒先进城了?莫不是害怕被青云拖累、躲着他?放心,他正要去徽州会馆,不会缠着你要你照应的。”他怕两人尴尬,竭力活跃气氛。梁心铭目光从王亨面上虚晃而过,暗自揣测他此行追查结果,一面恭敬拜道:“学生见过恩师。恩师一路可好?”王亨点头道:“还算顺利。”不知怎的,之前对梁心铭的种种避忌,在她开口后都烟消云散。听洪飞说她要去徽州会馆寻求帮助,不愿麻烦他这个座师,显然没把他当成自己人。他不禁疑心:她是不是误会他有断袖之癖,所以对他敬而远之?他觉得梁心铭看轻了他人品,很不舒服。因皱眉问道:“你去徽州会馆干什么?”梁心铭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王亨果断道:“你要租宅子?为师这里正好有一处院子要租出去,是一位朋友托我代他处理的。你也不用去徽州会馆了,就租这个吧。这不是我的宅子,所以不能送你人情,规规矩矩按市价来算租金。我这朋友手头不甚宽裕,你卖画有些积蓄,别计较太多,别还价太狠……”这话说的,人家不想租也得租了。梁心铭心中腹诽,嘴上道:“学生遵命。”王亨见她答应了,心情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