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云楚扫其一眼,见宁妃面色含粉,却不似别个妃子,与自己稍一接触,就媚眼含春,整个都贴上来——宁妃虽呼吸有些急促,眸子却清朗无浊,勾一勾唇角,到底忍不住出言讽刺其一句:“宁妃这磨磨蹭蹭得,朕还以为你是觊觎朕之美貌,谁想,原来是这般手脚粗苯,连个扣子也不会摆弄呢!”说完,连自己都觉好笑,不自觉弹了弹刚瑶华触碰过的地方,好似在扑赶什么脏物,自己将那扣子给扣上了,方道:“好了,来回换衣裳就是麻烦。”语气里带着不耐烦,就往摆放饭菜的桌边走去。瑶华原本脸上还有羞红,毕竟已经很久不曾与男子这般亲密接触,人有些抵触,有些不自在,可不过片刻就适应了。见其弹扫刚才自己所贴近之地,并无什么心理障碍——她不熟悉赫连云楚为人,只以为不过习惯动作,并未深究其意,只不过,刚刚宣楚帝那话是啥意思?自己觊觎他美貌?自己手脚粗笨?瑶华顿时想起下午李延年传话时,那傻不拉唧的小太监传达的“帝意”——菜名不讲究,让人没食欲,连御膳房最末等的厨子都比不上……瑶华只觉得自己险些喘不过气来,望着边上踱步而去的宣楚帝,竟是气的肺都隐隐作疼,可,这家伙说话,毒舌就毒舌,偏还这么令人遍体起鸡皮疙瘩?!瑶华当下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口气是上不来下不去,生生堵在心口。前头,赫连云楚本漾起的浅笑,猛然不见了,竟是一个踉跄,在边上看着还不够,简直是快要把脑袋贴在盘子上的狰狞——“李嬷嬷与你说,朕喜欢素斋?”“啊?”瑶华一惊,愣怔——素斋?什么素斋?赫连云楚见其那副白痴样子,愤愤然指着桌上满当当菜盘子:“今日你便是做的这些?”难得出现在这男人脸上的平和惬意戛然而止……瑶华猛地想起,今天这桌晚膳才是重头戏呢!不由心内哼哼,叫你皇帝小人,叫你乱扔黑锅,叫你得罪了萧家不敢担当,非扔在我头上——前仇旧恨,柳锦华当初那顿鞭刑,侍画的送命,以及后来兰妃要佛经,自己莫名其妙的被下了套子,险些被华怡夫人污蔑成祸害三皇子的真凶……一桩桩一件件,现在她想起来都觉得心肝颤,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她跟这皇上是八辈子的血海深仇吧?!几乎自己每一次的倒霉,都是这人的缘由,都与其脱不了干系!从侍寝那日遇上,到今日被萧贵妃谩骂诅咒……这家伙整个就是一祸水,专来祸害她的!本来还对今天的晚膳心存愧疚,有些不安,现在好了,这家伙嘴巴这么毒,再难吃的饭菜也呕不死他的!瑶华故作没瞧见其不耐,一副无辜模样,淡淡然摇头:“不是啊,嬷嬷说,皇上喜食肉食,可不喜清淡。”“哼!”赫连云楚瞟了她一眼,李嬷嬷自然知道他所有喜好,这么问,不过是他耐性即将到达极限的征兆,居高临下得冲着桌子一努嘴,“这一桌子菜,朕可瞧不出哪里不清淡,连肉渣滓可都没见!”那一副样子,本是极冷的,甚至带着浓浓的威胁之意,可瑶华不知怎的就是觉得好笑——这男人要不要这么搞?没个肉都要发脾气,不舒坦?其实,瑶华还真就猜对了……李嬷嬷能特意嘱咐她,皇上这些嗜好,说明那都是极重要的。要知道,李嬷嬷平素话可不是很多的。这宣楚帝万般事可以委屈、将就,唯独这吃饭、穿衣两件事,底下人万万马虎不得。宣楚帝嗜杀,薄情,冷血,对于触了其逆鳞的人来说,死,都不是最可怕的。昨日的晚膳,大部分是赫连云楚不爱的鱼肉。而今日,偏偏全做素菜。宣楚帝一来,便皱了眉头暗自咬牙——食单上居然全是素菜,好她个宁妃柳瑶华,居然在此跟他打马虎眼,仗着这古怪如诗的菜名,竟这般蒙混过去,自己岂不是被这小女子又一次戏耍了?瑶华险些笑出声,强忍着笑意,木着一张脸:“清淡倒是清淡了些,不过也是为了皇上您好……偏喜肉食,嗜甜,臣妾是怕常常如此,对您身子不好。”赫连云楚不怒反笑:“身子不好?宁妃这般觊觎朕的身子?”嘎?!瑶华只觉得脑袋里一根弦“砰”的就断了——这男人今天是怎么了?!屏息,敛声,瑶华深怕自己一个呼吸暴怒出声——你个流氓皇帝!“朕还想问你,菜单又是怎么回事!什么青龙卧雪,什么绝代双骄,宁妃,今日你若不与朕说出个所以然来……哼!”赫连云楚已经捻起了筷子,可是,望着这一桌子的菜,他头一次发现自己也有无从下筷的时候!赫连云楚怒然而视桌上盘盏,这宁妃到底做的是什么?齐整整一条黄瓜,撒了大片的盐巴,还是糖?还有那不知味的汤水上,浮着的两节儿葱……青红两色的辣椒单独就是一盘菜?什么红梅,什么珍珠翡翠,他压根没瞧见,这桌上的,全是平素他碰都不会碰的,盘子碗里的边角料!半晌,赫连云楚眯起眼眸,端望宁妃,兀自一笑,笑意里全是令人胆寒的戏谑与冰冷:“这就是你要予朕今日的晚膳?”分明已经瞧见了,还非要再问一遍!瑶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平淡不惊:“自然与食单上所列一般无二的,臣妾可不敢欺君。”笑话,她瑶华所为,还能令人捉到一点点要命的把柄?“朕可没让你这么敷衍戏耍!”赫连云楚沉着眸子,静静与瑶华平视,那眼里深邃,望去,根本见不到心底所思所想,叫人惧意顿生的不安感!瑶华一个激灵,连忙跪倒,“臣妾怎敢!”这突然而来的一惊,吓得屋里随着进来的一众宫人全通“扑通”“扑通”跟着跪地,高呼“圣上息怒”!赫连云楚见自己不过质问一句话,这乌泱泱的全给跪了,心中不爽到极点,当即怒道:“无关人等全都给朕滚出去!”一声咬牙切齿得低喝,宫人哪里还敢停留,除了华羽宫宫人,全都悉悉索索,躬身而退。赫连云楚一瞧更气,自己身边的宫人连着李延年都退了出去,华羽宫这边却是一个出去的都没有,全直愣愣跪在地上。“你们还跪在这里做什么,在等着朕亲自请你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