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榴赶紧从杨渔之身后钻出来,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诧异。没听说杨渔之要回家过年,怎么大年三十从哪儿冒出来的啊,而且还直接来了她们院子,真是奇怪。“给我上座。”杨渔之自己跨步进了门,许贵赶紧搬了凳子,放在江嵋这一桌旁边。刚好,四方桌子边上,一边一个人,正好是江嵋、杨渔之、江惜、杨书汝。一夫一妻、一子一女,实在是很整齐。但是江嵋眼睛却红了红,不是想哭,是凶狠的。可惜她喝多了酒,灯光又暗,杨渔之根本没瞧出来。巧榴小跑过来,拉起来江嵋,给杨渔之行礼。上回杨渔之来,江嵋几句话把他赶走,巧榴就看出来,江嵋对杨渔之不喜欢到骨子里。可是她这么坐着不行礼,说不过去。江嵋被巧榴拉住,勉强回过神,给杨渔之行个不情不愿的礼,没等他还礼,就软绵绵自己坐下去。旁边许贵赶紧和小环小月一起,给杨渔之摆上赶紧碗筷。杨渔之不着急吃。伸手去推推旁边摇篮一样的小床,没推动,咦了一声:“不是个摇篮么?”巧榴赶紧过来解释:“不是,就是肖似罢了。二娘说过,孩子xing格要从生下来就养,从小拍拍晃晃,时间长了,惯成娇弱脾气,离不开人伺候。所以家里的小床都是做死的。”杨渔之听完,颇有深意的去看江嵋,江嵋咬着下唇,垂着眼睛只盯紧眼前半杯残酒。这屋里也太热了吧,憋气。一抬眼,就想叫巧榴开窗户通风,又想起来还有两个小孩儿,烦躁的一拍筷子:“我去睡觉。”“二娘,今晚要守岁……”巧榴赶紧摁住江嵋,杨渔之一来,她就走,可是太不给面子了。江嵋一笑:“守岁?我到床上守去。”说完抱起来江惜,晃晃悠悠就走出门。江嵋刚才水汪汪的眼神甩过来,杨渔之心里咯噔一下,身上莫名其妙涌起一股燥热。他在开封府做官,同僚们一并去瓦当坊间饮酒,歌乐女子不少见到,却从来没人有这样的眼神。简直是个勾魂的妖女,她眼里没泪的时候,竟然这样憨媚入骨?还是仅仅因为她醉了?还有那句去床上守岁,就是再无德无端的女子,也不敢在人前说,可不是赤,luoluo的勾,引么。杨渔之瞪了眼许贵,许贵缩着袖子,一副没听见的尴尬姿态。不管杨渔之怎么想,巧榴可是快要急死。她知道江嵋的xing情,杨渔之要真敢一起去和江嵋“到床上守岁”,今晚可是要闹个天翻地覆。别说江嵋会不会一剪子戳死杨渔之,即使真的给杨渔之得逞,明早上估计江嵋就该带着江惜,踹开杨家大门投奔自由去。她夹在当中,真是太为难了。最好杨渔之像他表面这样儒雅知礼,是个温润到极点的君子,把这话就当醉话耳旁风,听完就算。杨渔之脸上那抹绯红涌上来,好半天才落下去,然后拿起筷子,吃起饭菜来。巧榴这才大松一口气。许贵悄悄凑到巧榴跟前,悄声开口:“这饭菜没凉吧?官人快马加鞭,才从开封赶回来。别吃上凉的受了风寒。”巧榴没好气的看他一眼,这许贵上门一次,就坏一次事,真是个灾星,冷冷的回答:“我去热热酒!”端起来酒注和酒杯,就往厨房走去。杨渔之看许贵还站着,一指旁边小环、小月坐的桌子,小环、小月从他进门,行过礼就站着,没敢坐下:“都坐吧!你也吃。这桌子饭菜,看着都是些新鲜菜式,不错!”这桌子菜,有的是江嵋以前教过小环、小月的,有的是今天告诉小环、小月做法,然后指点她们两个下手新做的。听见夸奖,两人脸上都露出来喜色。小环活泼,站起来到杨渔之身后,笑眯眯的介绍:“这道菜,叫鸿运当头,是鲢鱼头和豆腐当材料,拿黄油煎过,又炖了三刻钟,最后勾芡上汤汁才上桌的。取得勾芡的红色和鱼头之意。二娘说,鱼头百味,又有千炖豆腐万炖鱼的说法,一块儿做了,往后日子有滋有味,又耐得住打磨,所以第一个端上来。”杨渔之一听,就去夹了吃,果然味道很好,更好的,却是这做鱼头的心思。这个媚娘,想不到竟是如此玲珑的巧人。“这一道,叫做大吉大利,以鸡腿和栗子为料……”小环刚开口,杨渔之就打断了她:“哦,这道菜很好吃?”说完就夹了一筷子,入口果然滑腻,鸡腿和栗子的甜香交汇在一起,可是和刚才的鱼头的滋味,水准也差相仿佛,可桌子上其他菜没动多少,就这一道被吃下去那么多。媚娘嗜甜不成?小环露齿一笑:“倒不是!是二娘说了,吃了鸡腿儿跑得快,所以她多吃些,争取来年腿脚更利索。”小环正说着,听见一声咳嗽,原来巧榴进来了,狠狠的瞪着她,一下子醒悟过来,她说错话了。江嵋生江惜前逃家,大着八个月的肚子爬树,腿脚身手已经够利索的,又多吃鸡腿,想干什么,其意自明。杨渔之也不是笨蛋,当然听的明白。小环脸色煞白,可是这会儿也不敢退下,硬着头皮把剩下的几道菜名字都说出来,都取得很吉祥,什么“金玉满堂、寿长百年、欢聚一堂、全家福……”杨渔之一样样尝过,味道都很好,心里却总觉得空落落的。巧榴把酒端上来,杨渔之喝一口,咦了一声:“这酒……”巧榴沉声回答:“是梅子酒。”“怪不得这么清甜。”杨渔之端着酒杯,小口小口喝着。巧榴不肯多口,怕又生枝节。这酒,是江嵋想起来以前看三国,里面说温酒煮青梅,但当时季节不对,所以去作坊买了还没腌渍的整棵青梅干,放进去酒里面,没想到搁上个把月,酒里面一股梅子的清甜,煮好后喝起来更是舒服。杨渔之喝完吃完,浑身暖洋洋的,在这屋里呆的惬意。可是江嵋撂脸子走调,他和一屋子侍女过夜,不是个说法,对名声不利。他伸手逗弄会杨书汝,看他睡的深沉,给自己一碰,反倒皱起来小眉头,怕弄醒他,只好松手。看杨渔之站起身,巧榴一颗心又吊起来,杨渔之却穿上外面披风,往外走去,朝着许贵交代:“回主屋吧。”巧榴一颗心落到肚里,看着杨渔之慢慢离去的背影,融进了黑暗中,终于不见了,却忍不住叹口气。这二娘,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呢?